“快救我出来!”钱阳急三火四地大喊,但凡有可能,没有人会愿意总把自己镶在墙上。 俞杰苦笑着摆了摆手。他此时的状态其实并不比旁人好到哪去,虽说他勉强算是场上唯一能自由行动的修士,可你真说让他动两下,那还真是困难重重。 俞杰的身体早已严重透支,剑斩金沙的那一下,都是人类在紧急情况下短暂冲破身体桎梏的神奇爆发,而爆发之后,接踵而至的便是极度的虚弱。 钱阳撇了撇嘴,后背上某块尖锐的石头硌地他后槽牙都疼。 “得先把自己弄出来啊!这么耗着可不是办法!” 钱阳想出来,想马上出来!镶在墙上不舒服还是小事,关键在于现在这么个场景令他极度没有安全感。 往大了说,百多号失去行动能力的人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晾着,这是对生命的极度不负责任。这个时候别说来个黑齿鳄什么的,就算来一只凶残点的兔子都保不齐把这百多人直接团灭了,到那个时候可就真没处喊冤了。 往小了说,就钱阳自己也绝对不愿意在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情况下和百多个活物待在一起。虽然从客观上讲,这百多人都是他拼了老命救下来的,按道理不会对他有丝毫歹意,而钱阳也从心底里不认为这些人会对他有什么奇怪的念想,可他就是不喜欢这种自己的生命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觉。这种失去了所有主动权,完全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无力感,是钱阳从懂事起就最为恐惧的。 为了摆脱这种恐惧,钱阳觉得自己应该马上从坑里爬出来,哪怕他为此要付出一些代价,哪怕他付出的代价可能根本毫无意义。 刚才吞入腹中矿灵丹早已开始发挥效用,钱阳的体力也多少恢复了一些,现在困扰他的并不是自救的能力,而是他全身那满是裂纹的骨头。 钱阳早已用灵识探查了自身的伤势,他的伤几乎全部集中在了骨头上,数不清的裂痕在他的全身骨骼上形成了盘根错节的纹络,竟还带着一丝诡异的艺术感。 可要说他现在的伤势其实也没有多重。这些裂痕并不深,起码没有一条裂痕深得足以使他的骨头断开。正常来讲,钱阳这种伤要是平躺着在床上,再服点儿上好的伤药,稳稳当当地眯个十天半月也就能好得八九不离十。 说起来简单,但养伤过程中有一样却是半点不能含糊,那就是伤处绝对不能受力!一旦伤处受力,骨头断开都是最好的结果了,就算整根骨头随着那细密的裂纹碎成一摊粉末都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钱阳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他就是要出来。骨头碎了可以治,在修真界治骨头的办法有大把,顶多就是麻烦一点儿,贵一点儿。可若是就这样看着自己被镶在墙里进退不得,却不去做丝毫改变,那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钱阳扯扯嘴角,刚刚恢复的那点儿可怜的灵力被他缓缓运送到了全身,小心翼翼地在全身骨骼外制造了一层薄薄的保护层。随后,忍着锥心的疼痛,钱阳开始试着移动身体,而发力点当然习惯性地放在了四肢上。 用双手轻轻向后推了推土壁,再将双脚顺着手的力道向前轻轻挪动,钱阳无比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手脚尖端传来的痛感令钱阳面巾之下的整张脸都变得扭曲,即便从他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都能看出他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被夺了舍的霍健眼都不眨地看着钱阳,平静深邃的目光中不时闪过一道道精光。他刚出场时那滔天的气势早已褪去,那微微颤抖的身形和逐渐腐烂的皮肉都确实地证明,他的状态绝不像他的眼神那般平静。 “霍健”的脸上逐渐升起绝不正常的红晕,而这种红除了带给他一些不可言说的威严之外,也在逐渐吞噬着那原本健康的肌肤。 若是仔细观看,“霍健”的脸先是逐渐变得殷红,而过不多久,那些红透了的部分便慢慢开始融化。看起来,夺舍所带来的影响是极其剧烈的,灵魂和身体不匹配所带来的冲突在“霍健”身上直观地表现了出来,想来等待这具身体的最终结局便是彻底的腐化崩溃。 不过“霍健”对于这种结局倒好像并不十分在意,他的注意力此时完全放在了试图掌控主动权的钱阳身上,钱阳的每一寸移动都会让他的眼神有一些微妙的变化。 作为受力最重的部位,钱阳的手指尖已经碎了好几个,但他的动作却丝毫不停,仍旧缓慢而坚定地一点点把自己从坑中向外移。好在他身体的其他部位暂时还坚挺,比起纤细的指骨,其他部位的骨骼显然要结实得多,而他散布到周身的灵力也对骨骼起到了相当程度的保护作用。 终于,钱阳的左脚踩到了实地,重心的突然转移使得他左腿上的压力骤然加大,骨头上传来的“吱吱呀呀”的声响吓得钱阳汗毛倒竖。慌乱中,钱阳连忙向前扑到,希望用一个类似平躺的动作来分散腿上的压力,可他这突然加快的动作无疑使他那濒临断裂的左腿在某一瞬间需要承受更大的力量! “咔~咔~咔~” 在钱阳终于倒伏于地的时候,他的耳中传来了这种令人牙酸的声音。 腿,到底还是断了。 钱阳的嘴咧得老大,剧烈地痛楚使他做了一个原地翻滚的动作,原本倒扣在地上的脸也随着翻滚而变成了仰面朝天。当一缕昏暗的阳光穿透重重迷雾照射到钱阳脸上时,他那因为痛苦而张开的大嘴却流畅地转成了哈哈大笑。 “霍健”一直在盯着钱阳,在他的注视下,笑够了的钱阳艰难地从手镯中掏出了一颗劣质伤药,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嘴里,然后又摸出了回复水晶,贪婪地吸收着其中的灵力。不多时,他的脸上便现出了修者才有的光辉,那是修士灵力充盈时的外在表现。 “霍健”的眉头挑了挑,他知道,在此时此刻,眼前这只多次带给他惊喜的小菜鸡再一次恢复了战力。哪怕这只菜鸡一身都是伤,哪怕这只菜鸡连移动都困难异常,但一只性格如此坚韧又回满了灵力的菜鸡,终究还是在这一刻把存亡的主动权再一次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小子!你,果真不错!” “霍健”没有开口,但属于他的声音却在钱阳的脑中响起。 “呃!”钱阳一愣,转了几下脑袋,这才看到满脸通红的“霍健”正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望着他。 “前辈过奖!”钱阳身子不方便动,也没有传音的本事,便轻轻点头开口回应。 其实钱阳这个时候心里很有些忐忑,按说钱阳是把这位前辈的元神救了下来,使之免受被炼化之厄。可他做的这些完全没经过这位前辈的同意,而且这位前辈的威势实在是太盛了,心思更是无从琢磨,钱阳只知道他对自己临时找来的那个身体很不满意,天知道这位前辈现在要作何打算。 正当钱阳在那想一些有的没的的时候,“霍健”的下一句话却把钱阳惊得几乎粉身碎骨! “霍健”的语气不咸不淡:“问心诀好用吧?” “什么!” 钱阳几乎是当场就炸了,问心诀那可是他藏得最深的一张底牌,他身边的人即便再亲近,他都从未曾提起过,这个人,或者说这个元神怎么可能知道问心诀? 钱阳的脸色阴沉的难看,相反,“霍健”的脸色倒是愈发红润了。 “红?”钱阳突然灵机一动,要说知道问心诀的除了自己,那就只有红面前辈了。虽说红面前辈应该早已归天,但他现在眼前这个还真不是活人,而是一个元神! 难道?是红面前辈归天之后,元神却自己溜达出来,结果被金沙擒获? 钱阳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靠谱,而“霍健”的表情似乎也是对他的猜测表示了认同。 钱阳忽然有些恍惚,眼前的“霍健”和记忆中的红面前辈绝没有半点相似的面容竟神奇的合二为一,再没半点分别。 “红面……”钱阳脱口而出的招呼却被打断了。 “是我!” “霍健”没让钱阳说下去,场上还有一百多人竖着耳朵听着呢,他用传音没有问题,可钱阳这个菜鸡没有传音的本事,说出点什么来指不定会惹来什么麻烦呢! 钱阳显然也意识到了红面前辈对他的保护,默默点了点头,眼角却没来由的有些发酸。突然,他又想起一事,忙不迭地无声说出了三个字。 “赤——霞——子!” 这回轮到“霍健”愣住了,钱阳的口型明白无误摆出的这个名字他显然异常熟悉。他灵目一转,钱阳储物手镯中的东西便瞬间了然于心。 “唉!”红面的眼神有些迷离,他叹了口气:“仙坊镜也在你手里了?” 钱阳满脸茫然,他知道红面口中的仙坊镜应该就是他在试炼时得到的那个赤霞子留给他的盘子,但却完全不理解红面为什么突然间露出了如此哀伤的表情。 “前辈……”钱阳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霍健”沉默了半晌,却一直紧紧盯着钱阳不放,似乎是想把钱阳看个通透。他有种冲动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