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臻坐在洞口,看着外面千里冰封的世界微微叹了口气她,在等雪停,九月身孕千里奔逃后,她已无力顶风冒雪翻过西枫山了。 百无聊赖中,她从怀中取出一只石球,石球中风极快速闪过一片片山川大地,那是天空中向下鸟瞰的视野,像一只雄鹰,或者,一头狮鹫,而视野的尽头,一片雪山已经隐约可见。 赵钰臻心中一松,如果来接应的是他,那么这场奔亡之路也就走到了尽头,只是想到从此以后,还在腹中的孩子可能终生无法再见生父一面,难免有些怅然。 片刻感怀后,她重新把目光投向洞外,充满警惕,像是一只护崽的猫。 此时,这只猫把目光转向洞外山脚下的一只雪兔,雪兔立起身子,支棱着耳朵向着洞内瞟了一眼,随即快速奔走离开。本是寻常的景象,赵钰臻却皱起了眉头,这已经是同一只雪兔第二次路过洞口了,两次都经过同样的路线。 赵钰臻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左手手拇指缠绕,其余四指缓缓舒展,掐出一个飞鸟状的手印,默念心决,然后眉头皱的更加紧凑了,天地元气没有丝毫响应,看来是阵法。 能以雪山布阵,锁死方圆数十里的元气流动,来的应该是高手! 赵钰臻散开手印,默默观察四周,天地无恙,风雪无恙,熊兔无恙,只是这风声吹进山洞内的回响,比之前凭添悲切,催人泪下,犹如山鬼哭泣,百兽啼哀。令人平添不安之感。 就在风声盘绕不休之时,山顶积云处又骤然炸起一响惊雷,随后雷声滚滚,煌煌然如雷池降世,久久不息! 赵钰臻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哪里是什么风声雷声,分明是有人以功法催动雪山周围元气,引发了天地异象。 夜哭大法,煌雷之术! 雷狼日屠,百鬼夜哭。 来人正是王庭中生代四大高手中的雷狼答牙图日与夜哭郎崔鄂! 白海四魁都出动了,看来最后一丝情分已尽,这已不是追捕,是袭杀! 既然雷狼与夜哭能深入大周数百里并且精准找到西枫山并确定自己的藏身之处,看来司里也出问题了,赵钰臻思忖道,她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后,面无表情的对着小腹轻声说道:“你爸爸要杀我们呢。” 声音在怒雪狂风中几不可闻。 风雷声持续传来,百兽战栗,雪下蛇虫乱走,灰熊作为这西枫山的众兽之王,一连两次被从冬眠中惊扰,再也忍不住暴躁的情绪,对着山岭那边抬头咆哮,只是咆哮还未出口,就被一只纤细有力的手捏住了嘴巴,咆哮也变成了一声呜咽无奈闭嘴。 鬼哭与煌雷并没有随距离渐远而消减,反而像流水一样在四面八方蔓延,赵钰臻默然坐于洞中,只觉天地一起挤压过来,每一垒顽石、每一片冰雪、每一仞山崖都把风雷声折叠蔓延到此间,从阵法伊始到此刻不过半晌,由二人而发却被反射成千万和声,千年未有变化的西枫山间此刻竟开始剧烈震动起来,积雪纷飞,巨石乱棍,盏茶功夫整座雪峰都被空气中的震动融化的雪水晕染成了诡异的淡金色。 阿库日之阵! 白湖草原秘术,靠空间共振可锁禁天下修行者真元流动的阿库日之阵! 声浪金光皆已经逐渐淹没除山洞之外的整座山崖,赵钰臻整理衣襟,面向洞口转身而坐,不再隐与阴影中,对洞外朗声说道:“崔鄂,答牙图日叔叔,本宫久住白海,思乡甚切,却在归途当中被你二人布阵困住,这是要谋害本宫么?” 雪峰下一块青石簌簌抖动,三两下间变成了一个青衫驼背的病郎中,正是夜哭郎崔鄂,因布下答牙错木之阵过度消耗了元神,此刻本就病态的脸上更显苍白,恹恹说道:“什么本宫?哪一宫的?公主殿下既已嫁入草原,这些年来却依然自称本宫,其心可诛,一个月前你更是躲在王帐内窥得军机,一路潜逃至此,我奉左祭之命,拿你回白海,生死勿论,殿下是束手就擒,还是等着答牙错木之阵锁闭你最后一丝元气后,我进去砍掉你四肢,剥去衣裳押解你回王庭?” 赵钰臻理也不理,仰头对着山顶那片雷云淡淡说道:我“答牙图日叔叔,你就任由外人如此欺辱主母吗?” 雷云中答牙图日沉默半晌,说道:“巯猷必母娘娘腹中是正统王庭血脉,不可不慎,请您跟我回白海安心养胎,有我在此,没有任何人敢对您不敬。” 赵钰臻哂笑一声,说道:“王上使者此刻正代表白海七十二部与大周和谈,你左祭一脉却在背后搞风搞雨,更将事关族人生死的大事秘而不宣,以此作为南征的筹码,和谈是假的,盟约也是假的!为白海与大周千万百姓的安危,我不得不回盛京城,再说就凭你们两个,拦得住我吗?” 崔鄂桀桀怪笑道:“殿下好大的口气,真以为我这阿库日之阵是纸糊的不成,你若半个时辰早发觉阵法,尚有一拼之力,这现在嘛。。。” “现在又如何?” 赵钰臻放开熊头长身而起,左脚凌空需踏,右手从背后一翻,撩出一柄无鞘短剑,剑长不过两尺,从剑身到剑柄,竟是由一块通体翠绿的玉石打造而成! “龙牙碧!”大周历代皇帝随身佩剑龙牙碧!崔鄂倒吸一楼凉气,想不到一个多月的逃亡后,赵钰臻竟还藏着如此雄厚的底牌,于是再不敢托大,心中默念口诀,发动阵法,云中答牙图日一声叹息,配合催动煌雷之术,一时间风雷愈重,那淡金色的雪花已落在赵钰臻的睫毛上,崔鄂脸上已露出得意的微笑。就在金光风雪封死洞口最后的最后一瞬,赵钰臻飞身跃起,一拳打在灰熊头顶的岩石上,灰熊哀鸣一声,抱头疾走! 风声、雷声在这一拳后條然一滞,山上千年积雪骤然炸开,如同一把插在天地间的利剑,抖落满身锈迹,露出峥嵘的黑色剑身,随后,剑身以岩洞为分界生生断裂,迎面而倒,插向山脚下的夜哭郎崔鄂,赵钰臻本人一跃而起,手持龙牙碧,刺向那片雷云! 而答牙图日与崔鄂眼中看到的景象却是,这一拳之后,赵钰臻与其所在的山洞片片碎裂,片刻间变为一捧白雪,而身后的雪山却忽然倒下,向着崔鄂辗轧而来! 崔鄂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一路上几次动用窥牖之术的时候,自己的一举一动,也被赵钰臻看了个通透,牖,即是窗,你在窗外窥视,窗内人若同样精通此术便可反窥于你,大周人常说永乐公主通晓百家,崔鄂一直以为那是周朝人夸大其词的标榜,如今看来此言非虚,连他大泽一脉秘术也纯熟如斯! 正因如此,赵钰臻早就做好准备,以冰雪为镜,用连城幻境配合简单的日照反射,将山洞与自身影像投射在对面的雪山上,自己则隐在一旁伺机而动,答牙错木之阵困住的,不过是座空山! 眼看半截雪山压顶而至,避无可避,崔鄂怪叫一声,重新化重新作一方青石,以血肉之躯硬抗倒山之威。 而此时赵钰臻以持剑来到雷云下方,没有丝毫犹豫,挺剑直刺,答牙图日双手交叉与身前,摆出不动根本印,二人修为本在伯仲之间,而此时,赵钰臻身怀六甲,又一拳倒山耗费了巨量元气,已是强弩之末,雷云只需阻挡她片刻,待崔鄂破土而出,她终究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看着那持剑而来的身影,答牙图日微微一叹,当年她跟随小主人初入草原来到王庭,仿佛整个白海都被她点亮了,多少王族少年鲜衣怒马从她帐前经过,只为多看她一眼,或者被她看上一眼,答牙图日也是其中之一,因为他是小主人的妻子,是草原上的巯猷必母,答牙图日不敢有丝毫旖念,只盼能日复一日守护在她与小主身边,护她一世。 转瞬之间,龙牙碧已到眼前,答牙图日不动根本印与雷云齐出,不为伤人,只为把人逼退。 然而就在拳剑相交的瞬间,他仿佛看见赵钰臻对他俏皮一笑,如同往日里恶作剧的的样子,答牙图日一阵茫然,却见赵钰臻收起龙牙碧,返身急退,这一刺竟是虚招! 答牙图日神情一凝,正欲驱驾雷云追去,忽然发现头顶天空一暗,他猛然抬头,只见头顶不远处,一头翅展两丈的狮头大鹫遮天蔽日挡住了愈发刺眼的太阳,狮鹫上一便服短须的中年男子,手握一只短棍,从狮鹫上飞身而下,一棍抽向答牙图日,姿势犹如手持戒尺教训孩童的先生,蛮不讲理,也霸气绝伦! 答牙图日被这天外一棍砸回地面,中年男子也接着反震之力重新回到狮鹫背上,与此同时,抽身返退的赵钰臻在空中翩然转身,伸手抓住狮鹫的尾羽,回身对答牙图日咯咯笑道:“答牙图日叔叔,千里相送,终须一别,我可走了啊。” 答牙图日眼看着狮鹫飞向蟠龙镇,消失在雪山尽头,怒吼一声,追了上去。 此时,倒塌雪山下的一方青石渐渐隐入地面,化作一道流光。 蟠龙镇口,一白衣稚女坐在桃花树下,一边笑眯眯的仰头看着远方飞来的狮鹫,一边认真的叠着纸鹤,在她手边已经叠好了数十只,在叠好好整整一百只后,她站起身拍拍白衣上的泥土,拧开腰间的竹筒,把冒着黑烟仿佛隐约间有生魂厉吼的黑色浓稠液体一滴滴洒在纸鹤上,那些沾了了黑色液体的纸鹤仿佛被灌注了新的灵魂,晃晃悠悠飞起,在适应了纸鹤的身躯后,飞速向着狮鹫飞去,女童站在地桃树下神色期待的踮起脚尖,目光追随者纸鹤而去,在她身后横七竖八的倒着六具皇骑尸体,血流满地,女童持续微笑着,一脸残忍,一脸童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