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极速往后退去,待离得两人丈余时,他胖大身躯往后灵动一翻,划出了一个与其身躯完全不符的漂亮弧度,一头直直扎入了土中。少年见此是愕然呆立,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赵晴柔此刻依旧执叉而立,她见着老头猛得扎入土中也有些思之不透,自己拿着柄鱼叉要捉鱼与他又有何干系,竟然慌张如斯。莫不是......少女眼珠一转,心中已经猜到三分。少年却不曾想过这么多,他只惊讶老头身躯灵动如斯,来回之间入土既没,想着老头口中念念不忘还经常问候的那个白狐大王,那他的神通又到了哪般境界。 赵晴柔寻思片刻,望着老头没入地底的那一方地界,她微微一笑,蹦跳到了那根粗大的绳索之旁。轻车熟路的拉着那根粗大绳索,过得片刻那老头又愁眉苦脸的出现在了两人身前。 少女见老头又被自己拉出地面,神色之间满是得意,趾高气昂的跑到气喘吁吁的老头身旁,伸出两只手指捏了捏老头头上稀疏的头发。 “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小老儿我命苦啊。前生是犯了多大错误,这辈子才遇到了你们这两个凶煞恶鬼,却比小老儿我更像妖怪。”老头哭哭啼啼的说道,又伸袖擦了擦努力挤出的几滴泪水。 赵晴柔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她神色不变,又将那柄鱼叉拿在了手里,伸手虚晃几下,做势便要刺下。老头神色顿时一变,他哆嗦着脚步快速往后退去,无奈赵晴柔又笑意盈盈的将绳索收回,那老头这才神色不愿的又被少女拉了回来。 这边老头大声喊叫,林子后面树根树皮这四兄弟自然听见了老头有如杀猪般的叫声。那树叶听得老头呼喊大叫,神色激动无比,往前疾行几步,身体快速冲出,看其态势却要直接冲出此间地界,去拿住老鲤鱼。 树根见此,自然不允,伸出一只粗壮手臂一把拽住树叶衣袖,又将他拉了回来。 “树根,你意欲何为?”树叶略带气愤说道。树根却并不理会,依旧望着林木另外一边光景。树叶又说道:“如此耽搁,却要到何时才能拿住老鲤鱼。若是没有老鲤鱼去完成白狐大王的差事。估且不论老妖会如何折磨我等,就说白狐大王的通天手段,就算我等没见过难道没有听过吗?”树叶闷闷不乐的说道,稍显郁闷的看了树根两眼。 树根听完树叶话语,神色不动,只是观望着那片稍稍模糊的高坡。过得片刻,那边隐有火光亮起。树根见此眸子一转,计从心来。 树根嘿嘿一笑,轻声叫住树叶树皮树枝三人站在自己身旁,附在三人耳旁轻语一番。三人听完树根话语,不仅一改先前愤怒之色,反而脸上具有喜色。 且说那老头如此来回往返多次,饶是他百年修为,此刻亦是有些气喘吁吁。他大口吸了几口气,看着此刻起身离开的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知宇,你真会捉鱼?”少女轻声问道。 少年颔首微笑。他目带追忆的望着朦胧天色,想着当年与赵树理依山傍水而居,又哪少得了种菜砍瓜,打鱼摸虾啊。 赵晴柔见一向稍带羞涩的少年此刻这般从容淡定,脸上还挂着除了讲诗书道理便不曾出现的自信从容,少女娇美的脸颊也略带喜色,情不自禁的咯咯笑出声来。 两人且走且行,走的几十丈距离,少女手腕轻摇,铃声阵阵。李知宇听得铜铃悠鸣而起,他顿住脚步认真说道:“赵晴柔,你的铜铃响了。”少女不以为意的摸了摸腕间系着的铜铃,神色不动,而是笑看身后一眼,指了指老鲤鱼翻腾打滚的地方。 少年听得赵晴柔浅笑连连,心中自然也是甜上眉梢。他走的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身后亦步亦趋的少女轻声说道:“赵晴柔,此处虽然草木不深,可处于河谷之旁,多有蛇虫蛰伏于此,你要多多小心才好。” “那我应该如何?可是像这般打草惊蛇。”少女笑着说道,不以为意的拿着手中鱼叉,对着草丛轻飘飘一棍打下。不知是少女少有野外扎营的经验,还是她知道草下伏人,这一棍打得奇准无比,不偏不倚的正打在了那树叶头上。 树叶见着有人前来,自是低伏不动,正欲等着这男女两人走过地界再去高地捉拿老鲤鱼时,又何曾料到少女这一棒居然打在了他头上。树叶顿时火冒三丈,气郁加身。 树叶本就是火爆脾气,平常与那些修为高深的妖怪在一起笑闹打骂吃了大亏自然会忍气吞声,不发一言。可此刻被这毫无修为的少女一棒打在头上,他自然是又惊又怒。他猛地站起身来,伸出一只长过寻常人许多的手臂伸出却要抓住少女的鱼叉。 赵晴柔本是毫不在意的一棍打下,也没真以为可以打到蛇兽诸物。没想到这一棍轻飘飘扔了出去,手臂却是沉重的拉了回来。她小嘴微张,脸上满是惊疑,蹲下身来正要拨开草丛一观究竟,没想到一个人影唰的一声从草中站了起来。赵晴柔惊叫一声,一时呆立原地而不动,只是呆呆看着面前青年。 树叶望着呆立不动的少女,他满脸怒容,大步走出,堪堪站在了少女身前。手臂极速伸出,还不待少女反应,呼的一声一巴掌早已拍在了少女脸上。 却说此时树皮树根树枝三妖正各自依照树根计策行事,各选一道逐渐逼近那条鲤鱼所在地界。忽然间只听得少女一声惊叫,在这薄暮初期的时分自是分外刺耳。 树根听得少女惊叫,心中一紧,寻思此刻既然已经踪迹暴露没有了出其不意的效果,不如冲出去直接了当。可他转念一想,此刻暴露的也只是自己一行四人中的一人而已,若是对方以为己方只有一人,那......他沉思再三,矫健身姿迅速藏到了高坡底下,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坡上风景,来了一个静观其变。过得片刻,四周依旧沉静如初,他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既然确定四周无人,树根这才再次伏地接近,好不容易爬到高坡之下,正欲抬头打量土坡之上的光景时。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此刻和他两眼相对,尤其古怪的是那张脸居然还泛起了丝丝笑意。树根吓得惊叫一声,脚底一滑,却滚下了土坡。 树根树叶树皮树枝四人本是丛林大树,得遇赵青峰诵经点化方成人形。每有进山伐木取柴的村民误入这边幽深地界,四人也不曾少了戏耍那些普通樵夫的事迹。至于被别人这般惊吓,倒也是头一回。 那树根既然跌落在土坡之下,心中只道晦气,随手拍了拍身上用枝叶做的简陋外衣,半卧着身子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将自己吓了一跳的老头。 老头见树根被自己吓得滚下土坡,手脚朝天这般姿态,乐得哈哈大笑。过得片刻见树根依旧伏在坡下,并不起身爬上坡来,老头乐呵一笑,也是手脚朝地,圆滚身躯随之滚下,待的滚到树根面前。老头倒过身子看着汉子好奇问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树根并不答话,也是好奇的打量着面前老头,他暗自嘀咕道:莫非这人就是老鲤鱼。可他又不敢确定自己所思是否正确,只好吞吐问道:“你是不是老鲤鱼?” 谁知这话一出口,原本微笑言语的老头顿时如同被点燃的柴草,他涨红着脸庞气愤的跳起身来,瞪大眼珠骂道:“谁他娘的是老鲤鱼?你娘才是老鲤鱼!你全家都是老鲤鱼。”树根被老头骂的是昏头昏脑,饶是一向自诩静渊有蔽的他此刻也有了不少火气。 他略带恼怒站起身来,一把抓住老头那藤蔓编织而成的领口,将他胖大身躯提在了手里。 树根微笑道:“君子不以言语辱人,小人常以诽谤显人!”他说完话语,手臂下放做势要将老头从手中摔下。不料那一向遇强则弱的老头此刻扬起脖子,又是骂道:“你他娘的长得五大三粗,装什么学问道德。还他娘的君子小人,老子看你才小,你还不是人。”树根听得羞怒难当,使出全身力气一把将老头丢掷了出去。还未及地面,老头哈哈一笑,又辱骂了树根几句,一个翻滚,跃出了与他身体毫不相衬的漂亮弧度钻入了地中。 树根看的是目瞪口呆,虽然他命中带个根字又以树字相衬,应是扎根地底,如老叟说书——横竖都有门道。可树根郁闷的看着老头钻地的那一小块地界,他抓耳挠腮竟然毫无办法。 “这她娘的倒是见了鬼,似如此这般轻巧便可寻地而入,纵使我原本树身也无此神通。这老头,还挺了得。”树根独自感叹,神色又是惊奇又是懊恼。 树皮树枝既然是从另外两个方位而来,对于此间状况他们自然不知。只听得少女一声惊呼便没有了下文,一个个望了望苍茫大地,有些摸不着头脑。树皮一向以沉稳有力出于四兄弟,见此状况,他沉吟片刻,接下来路途他且走且伏,压低身段而走。看到道前的折转弯路能不走的就不走,能多走的就多走,如此走来,一路倒也没有别的枝节差错。 至于树枝。年纪在四妖最小,所受苦难较之三人自然更多。由于化形之后不仅受到那些五百年老妖的欺辱,就连那些三百年的妖怪也是每逢无聊都要欺辱树叶一番。由于从小便受人欺辱辱骂,他能不说的话就不说,能不做事的就不做,宁可不做也不愿做错,宁可不说也不说错。如此一路走来,倒也没经历承受过太过重大的磨难。当然,受些欺辱打骂自然也是家常便饭。 树枝听的少女哭喊,他第一步不是察看四周情况,了解敌人来路,而是将自己团结一处,伪装成一株枯黄垂死的树苗,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枝叶茎干。见过得许久四周依然毫无动静。他心中疑惑,可也不敢化成人形。只等的周围平静的可以听到微风拂过草地的稀疏声响,他才化作年轻男子继续前行。 一路悠悠,一路回头。 树叶既然打得少女哇哇大叫,走在前方开路的少年自然听到了她的哭声。极速转头而过,只见一个高大身影站在少女身前,李知宇顾不得思想太多,右手执着那柄木质鱼叉转过头来就是直接对着高大身影一杆捅下。 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就算历得诸多磨难农亩辛劳,少年就是少年,也无甚大气力。他这一杆有气无力的捅到树叶身上,树叶也只是觉得身体稍疼,除此之外他也别无大碍。但树叶纵横山林之间几十年,除却那些修为高深的妖怪言行侮辱,又何曾受过寻常少年如此击打,他不在顾着眼前少女,而是跃过少女头顶,伸出一脚对着少年直接踢下。虽无甚武功路数门道,可树叶毕竟百年修为加身,加之在四树之中,树叶本体为一棵老槐树! 槐树皮厚根骨韧! 少年使出全力一杆捅出,身体气力自然衔接不上,见着树叶一脚踢来,他躲避不过,只能看着树叶一脚渐到眼前。待得树叶爆发脚力踢到少年身上之时,李知宇胸口如负千斤,随之而来的便是火辣辣的疼痛。少年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撑着身体爬到少女身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树叶冷冷一笑,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他嘴角讥讽之意更是浓厚。四树之中,最为凶狠好斗的就是这根向西而生的老槐。他见少年受他全力一脚不仅不赶快逃跑离开,还反而如同英雄救美一般将少女护在身后,嘴角讥讽之色更是浓烈。 晚风微凉,一棵老槐欲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