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山不觉惊奇。 东伯吴与胡姬两人来历,他有所了解。 只是不知此刻陈天官重新提及是否是查到些什么。 苏寒山问道:“难道此事与太师大人有关?” 陈天官否定说道:“太师大人毕生夙愿是辅助陛下开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苏唐盛世,这些年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给臣一百颗脑袋,也断不敢怀疑到太师身上。” “臣想说的是,太师举荐前,七殿下曾奉命江州办差,在烟雨山庄逗留过数日。” 大理寺卿陈天官双眸盯着苏寒山,不再说话。 厅堂陷入沉寂。 这位掌管苏唐刑罚,双手沾满鲜血的中年胖子,脸颊额前又冒出许多虚汗,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老毛病使然。 是的,此行除了八方客栈外,七皇子曾逗留烟雨山庄是仅剩的线索。 或许对最讲究证据断案的大理寺来说,这条线索没有任何价值,可嗅觉灵敏的陈天官此次不敢苟同。 他很清楚,世间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有迹可循,不同的只是留给人们探查的线索或多或少而已。 这就牵扯到聪明与笨拙之说。 聪明人做事,会想方设法抹去痕迹。 而笨拙人却只会留下痕迹。 七皇子绝顶聪明,苏唐帝国尽知。试问这样一个权势滔天距离九五至尊只差一步的人,若做了黑心勾当,留给大理寺追查的痕迹会有多少? 只怕无迹可寻! 事实上,陈天官调查刺杀案件的过程,何尝不是觉得茫然无路?假和尚的来历身份,时节雨任平生楼拜月三人供词指向,乃至太师大人举荐的烟雨山庄,每一条线看似都有千丝万缕的衍生,摸索到最后,总是悬崖天险无路可走。 好在陈天官查案始终抱有一份信念。 他坚信世上没有完美的局,更没有无懈可击的阴谋。 七皇子苏幕遮奉命办差路过烟雨山庄数日……顺着这条线,陈天官查了烟雨山庄上至庄主下至扫地仆役所有人,没有得到任何实用信息。 简单说就是七皇子走的累了,路过烟雨庄歇了几日,期间没有与庄里任何人产生过可疑的交集。 数日里起居饮食言谈举止,甚至对山庄不同人说话的语气神情,陈天官都逐一查证,仍是没发现任何不寻常。 最重要一点,七皇子苏幕遮停留的数日里,东伯吴与胡姬两人恰巧不在山庄。换句话说,七皇子甚至与东伯吴胡姬素不相识! 可事实当真如此? 陈天官认为,所有的寻常都太过刻意。 奉命办差路过烟雨山庄给了七皇子足够的理由,错过东伯吴与胡姬又成功洗去熟识的嫌疑,让世人以为那就是一次寻常的落脚,可陈天官还是觉得太过刻意。 原因很简单。 七皇子是个聪明人。 有时查案不需要太多的证据,怀疑的理由,一个就够了。 尤其对聪明人。 聪明人所留下的痕迹虽少,但总会很明显。 就像这次,深究的陈天官发现七皇子与东伯吴两人素不相识,看似线索又断,可若不去深究追查,只用浅显的眼光看表象,就是另一种情况。 什么是表象? 七皇子曾逗留烟雨山庄! 这是个悬念,让陈天官无法忽视的悬念。 当然,身为大理寺卿掌管苏唐刑罚的陈天官断案,不会仅仅凭借一丝怀疑就任性定罪,尤其牵扯的疑犯还是苏唐朝堂东宫之位呼声最高的皇子。 他仍然会寻找证据,而且是更多的铁证,才不至于错判冤案。 这也正是他此次过府的真正原因。 将自己的怀疑与调查结果奉旨汇报,然后联手九皇子布一场捉凶局…… 苏寒山沉默良久。 想起方才四哥的提醒,与陈天官有意无意透露的倾向性怀疑,眼中不经意流露挣扎与痛苦之色。 苏寒山说道:“陈大人是否只查到七哥逗留烟雨山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 陈天官抹了抹汗:“是的。” 苏寒山黯然点头:“我知道了。” 陈天官瞧见时机已到,便将此次来意告知:“其实,臣有一事相托。” 苏寒山说道:“陈大人但说无妨。” 陈天官说道:“臣掌大理寺,断然不会凭臆测查案。如今只剩咸阳古道上的八方客栈尚有可查之处,再三思量后,臣向陛下献了一个计策,需要殿下配合。” 陈天官起身,走到苏寒山身旁附耳。 不知在说些什么。 …… “精彩。” “真精彩!” “你提前离场真是太可惜了!” 南朝太子爷李天下撑伞从雪海梅林间走来,推门而入。甩了甩纸伞面的落雪,将其靠在门旁,便拍着衣袖解下棉袍朝内堂走去。 李天下倚桌而坐,给自己斟了杯水:“你是没看到那些截天教徒一个个像是媳妇儿跟人跑了似的铁青脸色。” 苏寒山盘膝坐在床榻,从疗伤状态醒来,好奇问道:“发生了什么?” 李天下饮了两杯水,拭了拭嘴角:“就是那个自称剑骨凉的小子,别看他个头不高,实力修为是真没话说。” “你走时,他指名挑战卓不群,你猜结果如何?” 苏寒山心想,既然你都赞不绝口,那铁定是赢了,便试探性的笑道:“大胜?” 李天下伸出食指说道:“一招,一招将卓不群踹下武斗台。然后指名道姓,专捡截天教徒挑战,连胜九场。就连那穆乘风和昆仑奴也被他点了名,同样没撑过一招!” 苏寒山闻之,内心震撼。 都说今年符节会穆乘风与卓不群几人是最具实力的夺冠人选,如今竟然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手中走不过一招! 想起归府时,城中街道瞧见的那位雪中背刀的年轻人,苏寒山不由感叹,天下何其大,江湖何其深! 南朝太子爷李天下满脸坏笑的看着苏寒山,问道:“什么想法?” 苏寒山说道:“卧虎藏龙啊……” 李天下继续追问:“本太子爷当然知道苏唐卧虎藏龙,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入道门。我是问你,什么想法?” 苏寒山满脸茫然:“我应该有想法么?” 李天下扶额:“你难道没看出来,那自称剑骨凉的小子在向你示好?” “啊?” “连与你交手落败的穆乘风和昆仑奴也不放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小子是在为你出头!” 苏寒山微愣:“我不认识他啊……” 话刚出口,苏寒山忽然想起那自称剑骨凉的少年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