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望日亭还是点星台,其实都是扶桑树伸出的枝蔓。 不同的是,望日亭独一无二处于顶端,伸向云海。而点星台就犹如树果,由低到高挂的漫山遍野。 垂叶如幔,随风而摇。 点星亭台里,披锦袍貂裘的景佑皇帝搁下手中折扇,端起石桌上茶盏,嗅了嗅入鼻的缕缕清香。忽闻脚步声渐近,景佑皇帝微微抬首,瞧见沿着树梯拾阶而来的九子苏寒山。 木簪绾青丝,一袭青衫不改的苏寒山拜礼:“父皇。” 景佑皇帝抿了口甘如雨露的道门奉茶,不知是吹风受凉还是旧疾复犯,忽然掩咳了数声。 满头银发的魏貂寺魏千岁见状,连忙靠前轻拍着景佑皇帝身背,过了好些会儿,咳声才渐渐平复。 将茶盏搁在石桌,景佑皇帝说道:“打算何时动身?” 苏寒山从魏貂寺手中接过金丝绢帕递了过去:“就在这两日,等着道门招生事了就启程。” 景佑皇帝说道:“需要朕做些什么?” 苏寒山沉吟。 与大理寺卿陈天官早有商议,开春之后,他会亲自动身前往西境咸阳古道八方客栈调查那位发布赏金令在北归途中截杀自己的神秘人。 这件事背后的真相,无论是否与七哥苏幕遮有关,他都打算纠察到底。就像南朝十五年读经修禅,他不喜欢对身边人事茫然未知的感觉。 思索片刻,苏寒山说道:“儿臣想向父皇请三道旨意。” 景佑皇帝讶异地看着罕见主动的老九:“说来听听。” 苏寒山说道:“第一道旨意调遣三品云麾将军顾长亭随行。第二道旨意,二品镇西将军杨须眉升任羽林将。咸阳古道地处苏唐与西蜀接壤,那儿是三不管之地,到了西境,也唯有杨将军能依赖。朝堂之上儿臣面生,只认得也只信任这师兄弟两人。” 景佑皇帝讶异又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 赞赏的是,老九苏寒山的想法事实上与他不谋而合。 当初之所以派遣杨须眉和顾长亭护送老九北归,他也是有意要为这个打小受尽苦楚的儿子补偿欠缺的父爱。无论将来太子之位谁属,至少老九不会在朝堂之上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 而讶异的是,升任霸枪杨须眉为羽林将的要求,在他意料之外。 要知道苏唐帝国除了大将军顾惜刀之外,兵权尽数掌握在七大二品羽林将手中镇守国门,这是铁一般的实权。 虽说敕封杨须眉为二品镇西将军时,也有新增第八大羽林将的打算。只不过按照他的想法,是希望杨须眉能在西境多多磨练两年,积累些许军功,或者待咸阳古道事了再另行封赏,届时位列第八席羽林将则就名正言顺,可堵住朝廷悠悠众口。 没想到老九竟比自己还着急。 苏寒山似是瞧出父皇眼神里的讶异与隐隐的犹豫,解释说道:“用人之前,至少先给些好处,人家才能尽心尽力不是吗?” 景佑皇帝笑道:“你倒是毫不客气,开口就问朕要了帝国八分之一的兵权。须知你的那些兄长,可是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苏寒山狡黠的笑了:“儿臣自幼长于南朝寒山寺,与诸位兄长自然不同。况且父皇当初任命杨须眉为二品镇西将军,难道不是有意为之?既然注定如此,何不提前让他行使权力,这样才会念着父皇知遇恩情,办起事儿来事半功倍。” 景佑皇帝算是领教了老九的伶牙俐齿,笑咳了声说道:“好好好,字字在理,朕准了。” 苏寒山执礼:“谢父皇恩典。” 景佑皇帝示意紧张的魏貂寺无妨,继续说道:“说说你的第三道旨意。” 苏寒山挨着父皇落座:“第三道旨意则是令大理寺卿陈天官释放先前抓获的楼拜月,时节雨,任平生三人。” 景佑皇帝不解:“这是为何?” 苏寒山说道:“儿臣要带着他们三人西行。” 景佑皇帝摇了摇头:“不可!万一路上再起歹心,如何防得?” 苏寒山解释说道:“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儿臣相信他们不敢再冒着诛灭九族倾覆山门的危险对儿臣下手。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与儿臣同路,又有大理寺高手随行,断无做那阴暗事的机会。” 景佑皇帝沉思不语。 事实上当陈天官那胖子向他请示此计的时候,他并没有应允。 因为他相信,春秋五国没有任何一处能比苏唐天都更令他放心。然而后来清风寨发生的那件事改变了他的看法。那像是一种警告,告诫着他,只要一朝心不死,便是天子脚下也有机可乘。 又哪里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呢? 见父皇犹豫不决,苏寒山起身,行叩拜之礼:“儿臣也不再是半年前北归时任人宰割的羔羊,而且相信陈大人沿途会有妥善的安排,望父皇恩准。” 景佑皇帝叹了声气:“罢了,就依你。” 苏寒山笑着起身。 满头银发的魏貂寺搀扶着景佑皇帝站起,走出点星亭台,望着下方七星各院如火如荼的招生考核,说道:“掌教神阙大人那里,可交代了?” 苏寒山跟着:“一会儿就去拜别老师。” 景佑皇帝拾阶而下:“你府中那位黄裳姑娘是怎么回事?” 苏寒山略微尴尬,不知该如何解释。 景佑皇帝又道:“朕虽说给你指了一门亲事,但也没有让你此生只钟爱一人的打算。我皇室苏家男儿肩负着开枝散叶的责任,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你若喜欢,两个皆纳可入梅园。” 苏寒山额前冒汗,心想可不能再让父皇指婚了。 他与秦舞阳以及红佛衣两位姑娘的缘分能走到哪一步,就连自己也没个准信,何敢再徒添烦恼。 苏寒山说道:“这件事就让儿臣自己做主吧。” 景佑皇帝转过头看了眼苏寒山:“不过话又说回来,什么时候领着那位黄裳姑娘给朕瞧瞧?” 苏寒山语结:“等,等一阵子……” “能让老大不惜与你大打出手的姑娘,姿容想来不俗。” “还,还可以。” “还可以?” “是挺好看的。” “与佛衣那丫头比如何?” “父皇。” “何事?” “您的奏章批完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