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九山附近没有村落,也不是猎户出没的好地方,一眼望去,除了皑皑白雪,便什么也没有。 这里的山峰不像别处青山那般险峻雄伟,却极为秀美,崖坡势缓,正自成谷。 白云在那些山谷里流淌,静而不散,看着美丽却又神奇,真的就像是一场梦,又像是修行者幻想里的仙境。 而这时,有几辆马车行驶在清九山中,给得清九山真正带来一些生气。 马车从北魏而来,目的地是齐王朝都城。 马车左右有骑马随行的护卫,气质威武不凡,皆是军人。 为首的马车中坐着一少年,正是自北魏天书阁返家的苏子陵。 这次返回齐都,苏子陵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一月后才会重新返程回到北魏天书阁继续修习。 这段时间便是苏子陵返家的日子,两边跑,每次都待一个月,他已经这样生活了大半年。 后续或许不会再这么频繁,也许两个月才会回来一次,又或者三个月才会回来一次,对于这次返家,苏子陵还是很激动的。 毕竟出门在外总是没有家里温暖,他又有着数不清的课业,每天除了修行便是读书,学习各种皇室礼仪,琴棋书画,治国之道,总之就没有他不学的东西。 这便是身为一大王朝储君所必须经历的事情。 不管有用没用,他全都得学会,毕竟没有哪个帝王是庸才,除非是想要做一个昏君。 苏子陵当然不想做昏君,他甚至都不想当帝王,成为储君也是被多方逼着,仿佛赶鸭子上架一般。 他身上背负着大齐王朝的重大责任,他是男子汉,又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就算心中再苦,他也不可能去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人。 这与他心中的想法背道而驰,同时也与苏扬对他的想法背道而驰,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既然已经背负了责任,那他就只能放弃内心深处的任何想法,专注眼前事。 这不得不说也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苏子陵归根结底也还年纪很小,等他真的懂得什么是责任的事情,或许想法会发生改变,又或者同样是目前的状态,没到那个时候,谁也无法说得清。 ...... 傍晚时分,群星未现,夕阳对面的天空里出现一道极大的光幕。 光幕里有流云,有美景,令得清九山更显梦幻。 然则相对应的,邺城景王府内,却是呈现这另外一种不同的景象,有些压抑。 因为冷悠云回来了,然后她看到了纪丹萱。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纪丹萱看到了冷悠云。 冷悠云能够明显察觉到纪丹萱的敌意,虽然那敌意很隐晦,但冷悠云毕竟也是坐照上境的修行者,她还是能够隐隐察觉到。 但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她不会刻意去给苏扬招惹麻烦,她觉得感情的事情,还得苏扬自己来处理。 纵使纪丹萱什么也没有说,但冷悠云就是很清楚,苏扬和她们两人之间,并不是那么简单。 冷悠云回房间休息,院子里 仍旧只有苏扬和纪丹萱两个人。 暮光从屋檐间漏下,变成无数丝缕,落在二人的身上。 同样的黑衣飘飘。 真是一对璧人。 无论是谁看到这幕画面,恐怕都会在心里生出这样的感慨。 苏扬感觉到有些紧张,这种情绪来的莫名其妙,他只能靠挠头来缓解空间里存在的一丝尴尬。 明明冷悠云没有回来之前,他与纪丹萱聊得还很好,但现在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次是纪丹萱来打破沉默,道:“原来你已经成亲。” 或许是纪丹萱的来意本来就不单纯,之后又聊了很多,并未多关注周边的情况,自然也没有看到房间门上窗上贴着的喜字。 喜字并不多,若不刻意去瞧,或许的确很容易被忽略,但这些小细节本该满不了纪丹萱的眼睛,只能说她的关注点一直不在这院子里,而只在一个人的身上。 冷悠云回来后,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话,但跟随一起回来的灵罗和小锦他们的对话,和对冷悠云的称号,便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在此期间,苏扬一直都保持沉默。 这种沉默很诡异,因为苏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沉默。 这是潜意识的一种举措,或许连他本人都无法察觉到。 听到纪丹萱的话,苏扬说道:“只是纳妾而已。” 纪丹萱冷冷的看着他,说道:“有什么区别?” 苏扬无言,好像的确没什么区别。 纪丹萱看着半掩的房门,知道冷悠云就在里面,不知道她是否在偷听,但纪丹萱并不在意,她转回头看着苏扬,问道:“你喜欢她?” 苏扬又有些哑口无言的感觉,对于自己究竟喜不喜欢冷悠云,他还真的没有办法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 但他并没有沉默太久,或许是因为已经跟冷悠云成了亲,又猜测到冷悠云可能会在房间里偷听,如果自己保持沉默,应该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于是他有些艰难的说道:“应该......是喜欢的吧。” 至少他对冷悠云确实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所以他的回答也有些不太肯定,有些模棱两可。 但话说出口后,苏扬又觉得有些不太对,既然是怕冷悠云偷听从而生出别的想法,那么他的回答该是很确定的,然而出口后,却又变成了不确定。 纪丹萱沉默了下来。 她不管苏扬是不是真的喜欢冷悠云,但苏扬却是当着她的面,说出了喜欢这两个字。 纪丹萱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一向骄傲,然而此时却说不出的惨淡,就像一朵向日葵,却是褪去了金黄的色彩,在阳光下苍白。 她想起了柳思璇曾对她说过的话,她忽然觉得,或许自己真的很软弱。 她始终没有勇气,在她还在犹豫的时候,苏扬便已经成了亲。 如果自己能够像杀人一样那般果断,是不是现在就会是另外一种画面? 纪丹萱自嘲的笑了笑,微微侧 转过头看着院子里的景物,道:“有件事我必须谢谢你,因为你让我认识到了很多自己的不足,因为你出现在洛阳城,从而也在不知不觉中,令我原本的修行轨迹发生了一些改变。虽然有很多跟我的想法相浡,但我并不讨厌。” 苏扬有些不太明白纪丹萱想要说什么,只是愣愣的盯着她看。 纪丹萱说道:“有很多事情连我自己都无法想明白,但若不是你,或许我还依旧待在自己的舒适圈,从来没有想过要走出来,也不可能出现在邺城,或许这就是天意。” 苏扬也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天意最擅长弄人。” 纪丹萱看着苏扬,道:“看来你不怎么相信天意。我信奉大道,便是相信天意,我想所有修行之人都该如此。但你却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你似乎对大道对天意有些嗤之以鼻。” 苏扬想了想,认真而直接的说道:“天意不如我意。” 这是一种对大道的挑衅,更像是一种嘲讽。 仿佛大道对于他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一种东西,他要坐立大道之上,而非困于大道之下。 纪丹萱有些无法认同,但她却不能去反驳苏扬的话,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生气。 ...... 黑色的马车迎着许多敬畏和复杂的目光缓缓穿行在邺城的街巷之中,最终停留在景王府的门前。 黑色的马车并不少见,但在齐王朝都城,黑色的马车代表着一种身份,一种可以对朝堂上的大臣拥有生杀大权的无上身份。 监天司,是齐朝堂变动的一年里,新成立的一处职所。 目的便是监视、监听朝堂上每一个臣子的任何风吹草动,一旦被他们发现某位臣子存有异心,便无需上奏,可直接抄家。 监天司里是齐帝高玮最信任的人,其中也要御风阁的人,包括血杀和鬼杀。 他们直接听命于齐帝,自然也包括成为储君的苏子陵,这是齐帝高玮和苏扬特别为苏子陵预备的心腹力量。 监天司里高手如云,虽然人数不多,但修为没有低于半步问神者。 监天司暂由冷夜统领亲自掌管,里面同样也有很多被冷夜信任的军人,每一个监天司里的成员身份都有些复杂,至少绝不只有一个身份。 冷夜正坐在黑色马车里,他出现在景王府门前,穿过幽静的小院,感知着内里的动静,冷峻的面上透着一丝凝重。 他没有直接走向小院,而是先朝着景王爷的书房走去,大约只是盏茶的功夫,他便又回到了小院,并且站在了苏扬面前。 “冷统领。”苏扬微微揖手。 冷夜虽然出自景王府,但毕竟身居要职,而苏扬除了一个驸马和世子的身份外,其实并没有任何官职,也顶多是比那些都城的纨绔子弟地位高一些。 冷夜连忙回礼,后又朝着纪丹萱见礼,道:“纪国士。” 纪丹萱是大魏国士,见到她就如见到魏帝一般,纵使魏帝已经仙逝,太子元溪登基后,纪丹萱的地位也没有丝毫动摇。 纪丹萱同样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