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其血玄黄 第二章 谆谆教诲
还是在外地回不来,又没有有些厉害的作者的本事,可以在旅途中写作存稿,只能抓紧一点业余时间,想办法挤出一章半章,所以抱歉啊,实在没有太多的章节可以提供给大家。 —————————— 师冥略带惋惜地看了已经退下去的杨宁,知道暂时没有机会对付他了,不过他心中却也不觉得十分遗憾,毕竟杨宁的武功太惊人了,若是继续让杨宁出手,恐怕自己这方面不免会死伤惨重,他可不会以为杨宁不杀褚老大和叶陌,是因为心慈手软,只凭着杨宁淡漠无情的目光,就知道此人心中绝对没有什么慈悲之念,这样的人,还是让无色庵主出面对付吧。想到此处,师冥扬声道:“西门大人,子静公子既然已经认输,不知这第四场贵方由何人出战?” 西门凛淡淡一笑,道:“本座身边这几个随从,都是燕山演武堂里面的子弟,虽然年轻识浅,武功平平,所幸还有几分傲骨,这十阵之约原本不该牵扯他们,只是这些孩子嚣张惯了,本座若是不让他们扬名立万,他们只怕要埋怨本座了,只是他们年纪还轻,若是单打独斗,只怕不是江东豪杰的对手,这样吧,他们两人一阵,向诸位讨教,不论胜负如何,都可以增长一些见识,不知道侯爷意下如何?” 师冥闻言心中暗怒,心道,莫非江东豪杰是替你幽冀调教弟子的么,但是虽然心中不快,他却没有表露出来,毕竟他也知道西门凛身边这些少年都是幽冀精英,将来多半是难得的栋梁之材,若是趁机杀了几个,不仅可以削减幽冀的羽翼,还可以激励方才因为杨宁的惊人武功而被打压下去的士气,所以忍了怒气,强笑道:“统领大人过谦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大人身边的随从,自然也是幽冀的精英,昨夜江水之上已经初露锋芒,今日赤壁之下,自然也能名动天下。”说到此处,师冥声音一顿,便长声道:“乔长辕!” 听到师冥传召,原本站在下面一层的白道群雄中传来轻微的骚动,不多时,一个灰衣男子走出人群,遥遥对着师冥抱拳一揖,继而冷冷道:“乔长辕听命,请侯爷示下。” 师冥朗声道:“乔兄虽然一向深居简出,不喜张扬,可是一套沧海剑法却是少有敌手,本侯素来钦佩乔兄的剑法武功,这一阵有意派你出战,不知乔兄可愿为我江东博得一胜?” 那乔长辕大约三十多岁年纪,相貌朴实,肤色黝黑,身材不高,腰间佩着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这样的人物在乱世之中几乎是随处可见,丝毫没有一丝高手的风范,不像是个高手名宿,倒像是个寻常村夫,可是师冥言语之间却是颇为客气,面上丝毫没有平日的倨傲神色,显然对此人十分看重,可是那个中年汉子却是仿若未觉,只是冷淡地道:“乔某没有见过他们出手,并不知道胜算几分。” 听到乔长辕说出这样泄气的话,师冥听了却没有露出些许不满之色,反而微笑道:“乔兄过谦了,这一阵就拜托乔兄了,不论胜负,都是功劳不浅。”乔长辕闻言神色木讷依旧,只是再度一揖,便向旁边的舷梯走去,到了下面的甲板上,自有小舟送其登上江心浮台,这人自始至终步履沉稳,毫无动容,上了浮台之后,只是按剑立在浮台中间,眼观鼻,鼻观心,默立不语。 见此情形,西门凛微微皱眉,不论这乔长辕武功深浅,但是养气功夫已经颇为出色,自己身边这几个少年,虽然都是资质过人,但是毕竟功力尚浅,不过是凭着些厉害的绝招耀武扬威,若是遇上这等沉稳内敛的对手,还未动手,胜算却已经少了几分了。 摇摇望去西门凛肃然的神情,师冥颇为满意,朗声道:“西门大人,我方这一阵由豫章乔长辕出战,不知西门大人准备派哪两位小兄弟上阵呢?” 西门凛听到“豫章”二字顿时心中一动,立刻想起了乔长辕此人的来历。 豫章郡乃是唐家的势力范围,原本就是内陆贫瘠之地,尤其是与之比邻的巴陵、长沙两郡落到滇王吴衡手中之后,唐氏更是重兵调防到豫章郡,用以监视威胁滇王的势力,这样一来,原本是商旅往来的通衡要地的豫章郡收到了极大的影响,不仅财货往来常受阻挠,就是良善商旅也往往被当作奸细谍探,落得人货两空,以至最后商旅绝道,豫章疲敝,再加上唐氏的势力在豫章膨胀起来,当地的世家也就受到压制和清洗,若想维系家族生存的命脉,只能仰唐氏鼻息,才能苟延残喘,而这其中就有乔长辕所在的乔氏。 对于这样明显已经归附唐氏的世家,幽冀军情司和信都直辖的凤台阁朱雀司都不会轻轻放过,对于他们的监视和渗透从未放慢过速度,所以有关乔家的情报,只怕幽冀所了解的程度还胜过乔家的主人,毕竟敌人往往更为关心你的一切优势和弱点。而西门凛掌管燕山卫,名义上虽然和凤台阁并无从属关系,但是却是一体两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以他的地位身份,自然可以遍阅收藏在青龙司的所有机密文卷。今次南下,凡是和杨氏、唐氏两家相关的情报,西门凛都是特意留心过,乔氏乃是豫章数一数二的世家,自然也不例外。 乔长辕此人乃是豫章乔氏当代主人的长子,只是并非嫡出,只是侍婢所生的庶子,而且碌碌无为,既没有过人的才干,也没有值得称道的成就,所以在有关豫章乔氏的情报中只是淡淡提了一句而已。 回想了一下关于乔长辕的寥寥几句记录,西门凛略略放下心来,目光在跃跃欲试的八个少年身上扫了一眼,扬声道:“李廉、叶威,你们两个出战,要小心在意,不可贸然犯险!” 一个神色颇为沉稳的高大少年和一个有着阳光笑容的俊秀少年都露出欢喜的神色,抢上前躬身行礼,不等其他同伴抱怨相争,已经跳下小船,向浮台驶去。 乔长辕直到两个少年登上浮台,方才拔剑出鞘,他手中不过是寻常青钢剑,但是剑身黝黑,剑刃较阔,虽然看上去黯淡无光,但是只见剑身上的纹理,就知道是一柄百炼精钢的好剑,不过这一点并没有令人惊奇,无论如何,他总是豫章乔氏的长子,有一柄不错的佩剑也是情理中事。 那两个少年一左一右各自站定,双双抱剑一礼之后,同时一声清叱,两道剑光脱鞘而出,一道剑光盘旋往复,防守严密,另一道剑光异军突起,矫如龙蛇,瞬间将乔长辕的身形罩在滔天剑浪之下,着两个少年的剑法都是精奇卓绝,而且一攻一守,一快一慢,像是配合了无数次一般,这等厉害的联手剑法,令得观战的江东众人都是不由心中惊叹,怪不得这些少年可以在江水之上杀人如麻,有些见识深远的人想到这些少年不过是幽冀实力隐隐透露出的冰山一角而已,都不免对这次参与劫杀西门凛一行的行动生出忧惧之心。 在剑光暴起的一瞬,乔长辕的身形已经退了两步,青钢剑平平划出,也不见有什么精妙剑招,但是李廉和叶威顺势攻来的双剑已经不由一缓,竟是被硬生生阻断了攻势。两个少年眼中同时露出意外之色,却也没有过分惊讶,毕竟对方既然敢上阵决斗,必然不是易于之辈,所以他们一怔之下,剑势折转,已经再度分进合击。乔长辕神色却是毫无变化,对两个少年默契无比的剑法毫无一丝动容,只是将手中长剑直刺平划,使出一路朴实无华的剑法,招招式式都透着笨拙直率,看上去毫无特色,可是不论两个少年使出何等精妙的剑招,却都不能攻入青锋剑布下的稀疏剑网。只是乔长辕防守虽然严密,却是攻击上面却是极为软弱,就是偶尔反击一剑两剑,也是虚弱无力,毫无威胁。 西门凛看到此处心中一松,知道自己的猜测果然不错。西门凛根据得到的情报,知道乔家近年来经常派遣商队往来豫章和南疆之间,进行私下的交易,而乔长辕不得父亲喜爱,常年随着商队奔波劳苦,这种走私的商队往往要面对各种威胁,有时是盗匪,有时是军队,所以常有冲突争斗,而乔长辕在这其中并无突出的战绩,只是有记载说他履对强敌,都是败而不死,所以西门凛料定他的武功必然是重于防守,攻击上面却是较为薄弱,并没有犯险强攻的习惯。所以西门凛派出剑法凌厉,好走偏锋的叶威,为得就是让他出奇制胜,又为了稳妥起见,派出了八人之中剑法虽然最弱,但是却稳健扎实的李廉,纵然乔长辕有什么深藏不露的凶狠招数,有李廉上阵,也可及时护住叶威。这两个少年的武功本就各有所长,正可以取长补短,虽然限于武功阅历,未必能够胜过乔长辕,但是至少可以全身而退,对于西门凛来说,这一阵输赢事小,能够平和收场就已经足够了,所以斟酌之下,才派上了这两个在八人之中几乎可以说是最弱的两人。 心情放松下来,西门凛目光转动,已经落在了杨宁身上,只见杨宁望着浮台之上正在交手的三人,神色之间似乎有几分不满,不由心中一动,低声笑道:“子静,你可是不情愿暂时休息片刻么,不要紧,等到过了几阵,你若想上去挑战,总能找到机会的。” 杨宁闻言只是眉梢轻蹙,答非所问地道:“你为什么要派李廉上去,如果换了庄粹或者志恒,他们的武功走得也是狠辣凌厉的路子,正可以和叶威联手进攻,一举破去那人的守势。现在就不行了,他们两人联手,虽然称得上攻守兼备,可是却浪费了许多良好的战机,这样打下去,短时间是分不出胜负的,可是如果时间拖长了,那人内力深厚,经验丰富,可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西门凛淡淡一笑,道:“子静若是遇到劲敌,不知是一开始就使出凌厉的杀招,拼个你死我活,还是先彼此试探,了解对手的虚实之后,再循序渐进,渐渐加强攻势,压制敌人的反攻,直到瓜熟蒂落之时,再一战而定呢?” 杨宁虽然不懂得什么兵法战策,可是若牵涉到武功上面的问题,他却是洞若观火,闻一知十,立时明白了西门凛言下之意,忍不住辩驳道:“若是势均力敌,自然应该稳妥从事,可是你派上去的两人虽然得到明师指点,又是天资聪颖,但武功终究不过是二流上下。可是他们的对手却可称得上一流高手,而且此人不仅隐忍内敛,而且功力精深,只看他步履沉凝,举重若轻,和他那路深得大巧无工精要的剑法,就知道他不是寻常一流高手。这样的人防守的时候既然能够不动如山,那么等他出手攻击的时候定然也是侵掠如火,久守必失,世间练武之人岂有只守不攻的。而且我看他施展的剑法,乃是蓄势待发的路子,仓卒之间,必是难以发动,需要等到敌人久战疲乏,自己热战正酣之时,才能水到渠成,使出无比凌厉的攻势,对付这样的对手,只可趁他形势未成之际全力相图,若等他尽展所长,潜力尽出之时,就是你我亲自出手,也未必能够轻易取胜,你派了李廉上去,岂不是自己将胜算抛却了么?” 西门凛听到此处,也是深深佩服杨宁的眼力,就是他此刻,对于乔长辕的武功深浅虽然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可是这等入木三分的话也是说不出来的,可见自己限于资质,加上为了权势富贵分心旁骛,在武功上面还是难以大成,连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师侄也是颇有不及,只不过杨宁终究还是没有理会到他的意思,可见对于钩心斗角之事,杨宁是毫无所知的,再想到罗承玉不过大了两岁年纪,但是却有着翻云覆雨的厉害手段,两者相比,几乎是天差地别,就是西门凛,也不免对火凤郡主的决定生出不忍之意。 平静了一下紊乱的心绪,掩去心中的怜悯之意,西门凛叹道:“子静心中或许只在意这一场的胜负,本座却不能如此,这一阵不过是我和师冥相互试探的一局,他派出的这人极擅防守,就是要稳扎稳打,试探这几个孩子的实力。我们这方除了本座和凌副统领之外,别人都没有实力可以确保取胜,方才三阵,子静你两胜一负,而凌副统领内伤未愈,若是上场多半有败无胜,本座虽然自负,可是对着江东的高手的车轮战法,连胜两阵还有些把握,想要连胜三阵已经是颇为勉强了,若想连赢四阵实在是有心无力。所以十阵之约,若是只凭你我,最多可以取得五阵的胜利,而胜败的关键就在剩下的四阵上面,到时候也只有志恒他们八人可以应付那四阵了,所以说今次我幽冀众人想要能够堂堂正正的取得胜利,不给江东一方留下任何口实,全要看志恒他们的本事了,他们只需胜得一阵,本座的压力就小了许多,若是胜了两阵,那么本座就可以稳操胜券。因此落败一场两场对我们并无妨碍,本座的意图,是要取胜两阵,可是又要保全实力,好应付决战之后的局面。子静你既然能看出击败乔长辕的契机,我难道看不出么,这一阵我让李廉和叶威出手,也知道他们难以取胜,可是就是派上最强的两人,在乔长辕深沟高垒一般的剑法之下,胜算也不过三分而已。而且这一阵若是侥幸胜了,不免会让师冥心中不安,下面三阵师冥必然会派出武功高强的心腹上场,到时候,不仅这些孩子很难取胜,恐怕还不免会有几个丧命在台上,与其落得这样的结果,本座宁愿求个安稳,让他们顺利地撑过三阵,最后一阵再设法取胜,然后本座再设法连胜三阵。” 杨宁听明白了西门凛的意思,却是很不喜欢,不加思索地道:“他们这些人既然是燕山卫的弟子,将来终究是要转战天下,终日与鲜血杀戮为伴,就是今日就是苟全性命,将来也未必能够不死,还不如让他们拼死一战的好,不论是生是死,是胜是负,总不负燕山威名。” 西门凛身子微微一震,凝神向杨宁瞧去,只见他清秀的面容上带着无比倔强的神色,显然这番话是他心中所想,并无半点矫饰,这一刻,西门凛心中突然明白,这孤傲的少年不仅不将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就是他自己的性命也没有放在心上,一缕刺痛不知为何竟从心口蔓延开来,不由微微皱眉,过了片刻才叹息道:“情深不寿,强极则辱,子静你的性情太孤傲了,生命宝贵,岂可轻言放弃,行事不可太过执拗,需知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若总是这样的性子,不肯稍做容让,只怕难免受尽苦楚,你纵然不爱惜自己的性命,难道这世上就没有牵挂你的人么?” 杨宁心中一震,长久以来,从未有人说过这样的话,虽然西门凛语气中带着教训,可是他却是听得出那其中蕴含的心痛热切,原本这几日已经树起的心灵藩篱不知不觉间竟是开始渐渐软化。 留意到杨宁眉宇间的震动神色,西门凛心中又是一痛,这一刻,他全心全意替杨宁考虑起来,开口解释道:“子静,我故意放弃这一阵,是经过反复考虑的。志恒他们毕竟年轻,昨日他们在江水之上大获全胜,不免会因为这些胜利自大起来。若是李廉、叶威两人苦战而败,一来可以让他们消去轻敌之念,免得他们小瞧了敌手,以至大意落败,二来如果这一阵如果想要冒险取胜,多半是惨败之举,如果败得太惨,不免让他们大受打击,以至影响下面的三阵。现在却是不同,他们两人没有法子迫出对手的杀招,那乔长辕也不是喜欢斩尽杀绝的人,纵然落败也是有惊无险,只会挑起剩下六人的好胜之心,更有利于接下来的三阵,到了关键之时,他们自然不会吝惜生命。所谓后退一步海阔天空,比起不顾一切地求胜,子静应该明白何去何从。” 见杨宁神色微动,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西门凛继续说道:“子静你方才一共接下了三阵,其中便有许多不妥,第一阵也就罢了,试练之举乃是势在必行,难得有这样的鼎炉,你多费些心思也就罢了,第二阵你却不该和叶陌以心灵之力相斗。你应该看得出来,叶陌此人身兼光明宗、素女宗两宗之长,若是平常,随便你和他怎样交手都无妨碍,毕竟他想胜你实在是不大可能,可是今日你明明知道身陷重围,怎么不多留几分余力,却以己之短对敌人所长,虽然你最终取胜,可是这其中凶险,你应该心知肚明。再说那叶陌既然是魔门弟子,就不应该手足相残,他明明知道你是武道宗嫡传,却是定要置你于死地,这等人,你应该杀他以绝后患,怎可顾念同门之谊,饶他性命。这还罢了,但是第三阵你却是万万不该,怎能为了一柄纯均剑,就将自己置于死地,若是那伊不平最后一箭没有拗去箭头,且还有足够的余力,你的性命岂不是要白白葬送。子静,你今后行事不可太胡来,纵然要任性而为,也要等到安全无虞的时候才可以啊。” 子静听到西门凛这番谆谆教诲,只觉得原本冰冷僵硬的心灵似乎注入一缕甜美的清泉。虽然西门凛有许多地方误会了,例如他不杀叶陌,并非是顾念什么同门之谊,多半是因为叶陌让他有勇气回想起从前的往事,还有他答应和伊不平那不公平的一战,也并非为了纯均,而是因为相信青萍不会害他。但是西门凛的一片心意他却依旧感同身受,再想到自己若非固执己见,偏要挑战对手最强的武功,而是采取以强凌弱的手段,一举克敌,西门凛也不必让林志恒这些武功“低微”的少年上去对阵,只觉双目一热,眼泪都险些落了下来,紧咬牙关,竟是心情激动地不能自持,忍不住就要和西门凛说明真相,让西门凛知道己方有了后援,不需再这般担忧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