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十五,本应是月圆之夜,然而就在傍晚时分,扬州城上空竟然凭空翻腾出一层黑压压的浓云,风也骤然猛烈地吹起。 这怕是要变天了啊…… 不出半个时辰,骤雨便至,阴沉昏暗的夜空之下偶尔略过电闪雷鸣,劲风也变得更为犀利。 “你醒了?”宁语嫣看着床上的白袍男子睁眼,脸上这才流露出一抹欣喜之色。 滴答,滴答…… 白袍男子睁眼的那一刻,便听到了十分清澈的滴水声,他扭头瞥去,一眼便瞧见了房子中那盛着水的木盆,房顶上正源源不断有水流低向木盆中。 这贫民窑的房子本就破烂不堪,每逢天下大雨,漏水倒也很正常。 白袍男子瞧见房内的油灯,有听闻屋外吵杂的雨声响彻一片,不禁开口问道:“我睡了多长时间?” “一天一夜。”宁语嫣低声说,“你受的伤太重,身上又染了剧毒,能这么早便醒来已经是万幸。” “今日是十五夜了吗?”白袍男子面色露出一抹凝重,看着宁语嫣追问。 宁语嫣点了点头,“是十五夜了。” 白袍男子一听,也不顾身上缠绕的纱布,一个翻身便从床上站了起来。然而他毕竟是有伤在身,身体还没站稳,脚下忽然踩了个空,若不是宁语嫣既是扶住了他,否则定要摔在地上不可。 “你伤还没痊愈,还不能起来。”宁语嫣皱着眉头说。 白袍男子摇头,“今天是十五夜,我必须要去,否则的话红衣教就要没了。” “红衣教就那么重要吗?”宁语嫣不知为何,忽然冒出一团无名大火,冲着白袍男子大声喝道:“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 房子里的氛围顿时变得凝重许多,白袍男子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命算什么?很感谢你救了我一命,如果我能活过今夜,下半辈子我便听从你的差遣。” 白袍男子说完,拉开门板,迎面吹来一股猛烈的大风,风中夹带着雨丝,打湿了他的脸庞。 “你站住!”宁语嫣急忙喝道,绷着脸问,“这镯子,是怎么回事?” 白袍男子没有转身,淡淡的说,“我在西凉结交了一个好友,他在临死前,让我将镯子带回中原,替他照顾好这镯子的主人罢了。” 宁语嫣握着镯子,双眼不知在何时泛红,她右手紧紧握着镯子,浑身微微颤抖着,“告诉我,他是被谁杀死的。” “我的师兄,贾思。”白袍男子眼神再次露出尖锐之色,望着漫天的暴风骤雨道,“过了今夜,他便会离开扬州。” “我也去!”宁语嫣沉声说道。 白袍男子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师兄贾思已经是六阶修行者,不仅如此,他还修习了圣教禁术……” “你也知道他是六阶修行者,更何况你的伤还未痊愈,如今去了,又能如何?”宁语嫣回到桌面上,指尖提起一直纤细的毛笔,“世人皆知我花谷弟子有一手出了名的医术,却不知花谷中除了医术,同样也有着能够夺人性命的剑术。” “我也是五阶修行者,想必应该不会托你后腿。”宁语嫣披上蓑衣,将毛笔藏至衣袖中。 …… 石冬鱼正坐在木屋中读书,外头风很大,吹得桌面上的烛火忽明忽暗,这让他感到有些坐卧不安。他下意识朝着门外看去,漂泊大雨无情的打落在院中。 若非有这一间木屋,此刻的他,或许只能躲在街头陋巷里,顶着风寒避雨吧? 厨房内飘出一股香气扑鼻的面香,锅里的面应该也快煮好了。 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温馨。这才是家的温暖,困了有床可以睡,饿了有面可以吃,孤寂了还有妻子相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石冬鱼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男子,他披着蓑衣,悄无声息地走进院中,紧接着一道白色的光影从蓑衣中弹射而出,轻巧地落在了石冬鱼的桌面上。 石冬鱼回过神,连忙眨了眨眼睛,院内哪还有什么人人影? 反倒是桌面上,一封沾染些许雨点的信纸,完好无损的摆在自己面前。 石冬鱼不敢迟疑,连忙将信件拆开,“码头,钓鱼。” 这一封信只有简单的四个字,然而他却仿佛读了一刻钟。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沉重地神色。他将信封投入油灯中焚烧殆尽,接着站起身,走到门后拿起了油伞。 “下这么大雨,相公你要去哪?” 房内的妻子刚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面,便看见石冬鱼已经将油伞撑开,欲要迈出门去。 “我有事出去一趟。”石冬鱼回头,露出一抹笑意道。 “可是面已经煮好了……”他妻子急忙说道。 石冬鱼一脚踏进暴雨之中,话语在杂乱的雨声中回荡着,“等我回来再吃吧……” 他妻子将手里的大碗汤面放在桌上,对着雨中男子的背影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嗯,等你回来。” 她低下头,无意间看到了桌上那本尚未合上的书籍,只见书籍的首行上写着一句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下意识用手轻轻擦拭眼角,抬头往外看去,院内空空如也,只有寒雨流落人间。 …… 今夜扬州官府异常宁静,那新来的神剑府督查使可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连声招呼都不打,一下子就抽调了扬州将近一半的官兵。张司业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心头感到愤愤不平。 那杜羽宸,还真不把他这个张司业放在眼里。自以为有着神剑府撑腰便可以肆意妄为了? 张司业正想着,桌面上点燃的烛火忽然间跳动了一下,这让张司业不由得谨慎起来。所谓无风不起浪,这烛火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晃动。 “张司业。”一位穿着无比妖娆的女子轻轻推门而入。 这女子恍若天生眉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男人兴奋的味道。哪怕久经沙场的张司业,同样也不例外。张司业在扬州少说也混了十年之久,什么样的漂亮女子没见过?然而能像眼前这妖娆眉骨的,还真是罕见。 “沁如姑娘,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张司业立马站起来,朝着那女子点头哈腰道,“沁如姑娘您坐。” 女子身着暗红色的纱裙,裙摆之下伸出纤细的长腿,朝着张司业走来,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庞,留下了一丝淡雅清香,这让张司业险些把持不住。 眼前这一尊大人物,他可惹不起,哪怕给他一百个胆也不敢啊! “坐就不必了。”女子摇头说,“想必张司业今夜也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呵呵……”张司业苦笑道,“官府彻查阿芙蓉一案,这不算什么秘密吧?” “噢?”女子张开樱桃小嘴,露出迷之微笑,“难不成张司业心里头,藏有着什么秘密吗?” 她的声音很动听,带着一丝柔弱之意,又听着是这般的诱人。 张司业一听,额头上不禁泛起一层汗珠,“沁如姑娘说笑了,我哪敢在您面前藏着秘密?” “是嘛?”女子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你暗中刺杀古沐白一事,难道就想彻底的瞒天过海?” 张司业一听,顿时脸色煞白,“沁如姑娘,我不也是担心他查出什么东西,以除后患啊。” “可古沐白现在还活着……”女子再次露出笑意,用一种更为悦耳的声音,贴近张司业的耳畔说。与此同时,她的手指,在张司业的下巴处不断的抚摸这,“你可知道,古家的人已经怀疑你了……” “沁如姑娘我……”张司业顿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他除掉古沐白,也是有私心的。一来能够博取他们的信任,二来,那古家老子也会因丧子之痛,一蹶不振,他便可以借这机会,将扬州官场内的权限收纳到自己的手中。 好一出双簧唱戏,只可惜,演砸了。 “我是真心……”张司业急忙说道。 他话音还未落下,女子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脖子,鲜血如同泉水一般喷涌而出,洒在昏暗的油灯之下。 女子摆出了一副兰花指,用妖娆的语气自言自语,“我当然知道你是真心的,所以,你就真心的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