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雨施鸢挑拣了几个漂亮的,一手捧俩,这儿咬咬那儿啃啃,抱怨道:“我都饿得前心贴到姥姥家的后背上啦!这破山,除了花就是草,没一样是能吃的!” 风灵碧四顾道:“这神庙在外面看着挺破,里边倒还不错。虽有桌少椅,但清洁无尘,亦无蛛丝寄虫之类,睡有草席,食有盘碗,却也能算得一容身之处。” 屏翳道:“风将军不知,就这破地方,亦还是我们几个跟一群卖艺汉子大战了三百回合,几生几死拼了命地夺过来的。” 辛黎撇嘴道:“你就听他吹吧!不过是我和小非显了显真身,然后住在这里的那些卖艺人就大喊大叫的四散跑走了。” 琉雨施鸢皱眉道:“在人家的地盘上,占人家的地,赶人家的人,咱们初来乍到就得罪了人,这样不好吧?” 辛黎瞪眼道:“嫌不好就别住,你睡外边,夜深露重的,看谁心疼你!” 琉雨施鸢嘻嘻笑道:“黎姑娘莫生气嘛,占都占了,不住白不住!虽说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可咱们也是蛇呀,要真打起来了,哼,谁怕谁!” 白宣一脸挑剔的道:“暂住一两日还可以,可以后怎么办?三百多年呢,咱这八个人哩,总不能都窝在这草堆里靠养虱子度日吧?” 琉雨施鸢闻之深思道:“嗯,这确乎也是一个问题呢!——我的箜篌‘九调’,原叫作‘南柯引’,既可演梦造梦,又可施雨降水,你们说,作演梦人好么?还是作施雨人呀?” 白宣摇头道:“都不好。你想想呀,有谁会吃饱了撑的拿钱去找你来给人家演个梦呢?银子多的没处花了?再说这摄雨师,万一人赶上一年风调雨顺的,那咱吃啥?喝西北风么?” 几人再次沉默。 琉雨施鸢看向众人,打量了片刻,忽灵机一动道:“那,卖艺人,怎么样?” 屏翳拍手赞道:“好主意,街头杂耍人人都爱看,而且,还不分四季,不看年景,嗯,我看可行。” 琉雨施鸢两眼发光,仿佛是看到了一片光明远大的锦绣前程,遂憧憬道:“我可以表演箜篌舞蛇;笨廉劲儿大,胸口碎大石没问题;小翳白宣嘴好使,连吆喝带说书唱戏一把攥;少君大人耍耍鞭就好了;风灵碧么,对,吐火、喷火、玩火!嗯,还有烧火做饭,全你包了!” 风灵碧轻笑道:“我竟不知,这八荒离火还有如此多的神妙用处呢!” 夜色凉透,寒愈冰水。 天很蓝,很清,没有月亮,漫空的繁星却像一簇簇的萤火虫似的,粼粼点点,莹莹烁烁,布满了一整个的墨宇穹霄。 琉雨施鸢辗转难眠,遂起身,悄步行至了后殿阶前,见屏翳一个人坐在石阶上,正望着北斗寒星,痴怔不已。 “还在想小公主?”琉雨施鸢亦坐下,轻问道。 屏翳回神,一笑,道:“你呢,怎么不睡?” 琉雨施鸢浅浅叹道:“我不知这世间为何会有争斗,更无法阻止任何一次争斗,因为,我太渺小了,就像一粒沙尘,风卷到哪儿,我便会飞到哪儿,我也不知自己将要飞到哪里,哪里,才是我停留扎根的土地。小翳,你说,这茫茫天地之间,会不会存在着那一方土地呢?” 屏翳望向她,点头,缓声道:“当然是有的,我们都有。那将是一方没有战争、没有杀戮、没有忧愁的极乐之地。” 琉雨施鸢淡淡一笑,也点了点头。 东海战场上铁与火的淬炼,使她懂得了何谓之生,何谓之死。同翕张灭世的大自然相比,人是多么的渺小脆弱啊,逐鹿天下的历史大势就正如那拍岸吞海万丈涛浪,任何一个不自量力的阻挡,都只会是幼稚愚蠢至极的螳臂当车,毫无意义。她不是疯子,更不是螳螂,大势所趋她晓得,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也晓得,而今,她又晓得了什么叫作对自然的恐惧,对生命的敬畏。 生命,因其渺小,故而珍贵。 她,惜命。 第二日,天还没有大亮,神庙外的鸟雀就已叽叽喳喳的觅起了食来。 “白太爷,起床啦!白寨主?——白宣!”琉雨施鸢叉腰吼道。 白宣顶着满头的干草叶打了一个哈欠,扁扁嘴,睡眼朦胧的道:“怎么,昨晚上被虱子咬神经了?大早起的折腾人……” 琉雨施鸢叹道:“三百多年的时光呢,怎么也不能白白浪费了呀!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陪着你一同修仙习道!” 白宣伸着懒腰道:“你决定了你自己玩儿去,我可没决定过不睡懒觉呀!” 琉雨施鸢抓起他的胳膊摇晃道:“你不修仙如何渡劫!不渡劫如何得道!不得道,又如何才能再变回当年那个云淡风轻的青阳昊帝!” 白宣从脑袋上揪下来一根枯黄草叶,叼进了嘴里,好奇道:“那个青阳上仙真的很好么?比我还好?” 琉雨施鸢深思,道:“他么,他的身上凝结了这世人间所有成熟男人所具有的一切的光华魅力!” 白宣不解道:“那,成熟男人的光华魅力是什么呀?” 琉雨施鸢认真道:“当然是成熟了!” 白宣横了她一个白眼道:“小孩子家家的,就知道你什么也不懂!还‘成熟男人一切的魅力’呢,你知道什么叫男人么?” 琉雨施鸢不服道:“谁说我不知,成熟就是,就是……是稳重,是坚实,是正义善良,谦和大方,有担当,有责任心,让人有安全感,还有……总之,是很多很多,所有所有啦!” 白宣越听越气,越听越恼,她这般夸赞那个白青阳,实在是令他很恼火,他难道真的就这么的差劲,这么的入不了她的眼么!可是,白青阳就是他,他就是白青阳呀,难不成,这世上还有自己跟自己吃醋的?那不成滑天下之稽了么!他耍赖的躺倒于草席上,嚷道:“那你寻你的成熟男人去吧,太爷要睡觉了!” 琉雨施鸢感觉自己已经好说歹说的仁至义尽了,遂不耐烦道:“阿黎小非,上!” 于是,白宣就这样顶着一个新出炉的‘鸡窝头’,为两条碗口粗细的赤红大蟒追赶着一路狂奔,哭爹喊娘,惨不忍睹。 一整天的‘魔鬼训练’度刻如年,终于挨到了晚膳时分,白宣早已饿的两腿打颤,一脸虚脱而死的半僵尸模样,瘫在地上,弱弱道:“太爷做鬼也要做个饱死鬼,快来人呀,上晚膳!” 容岐伸手:“这里有两个青梨,兄长先充充饥吧。” 白宣蓦然复活,齐腿跳起,大喊道:“你们这是要谋财害命呀,谋杀么!整整两天了唉,除了苹果就是梨,吃得我这一下午拉肚子都拉八泡屎了!我不管,太爷要吃肉!吃肉!” 非折哂笑道:“谋财害命?您有财可谋么?要真有财,咱们也不至于干啃两天的苹果梨了!再说就这点果子,也还是我和飞廉哥哥冒着被村民们乱棍打死的危险去偷来的呢!” 风灵碧见状,道:“大哥莫急,我去给你寻些吃食来。” 琉雨施鸢忙上前道:“我也去!打猎,我是好手!” 风灵碧点头,二人即踏云而起,浮风行去。 待得遁飞过了二三十座岭尖,两人才渐止行步,按落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