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常生这一番解释之后,凌江总算知道想要在长安城住下是有多困难。 虽然说凭他手头上这些银两也不至于说是住不起,但真要住下来,日后吃穿可就成一个大问题了,总不能天天都和在家里吃稀粥稀饭吧? 常生瞧见凌江愁眉苦脸的模样,忽然间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不过嘛,真要低价的房子倒也不是没有,就是没什么人愿意住而已。” “这话什么意思?”凌江急忙问道。虽然有些心动,可也知道这没人住的房子都有哪些,譬如什么凶宅之类的,说起来他还真不太敢住下。 常生也不卖关子了,开门见山地说道:“就在安兴坊内,有一座大宅院,曾经是大周一位羽林郎将府,可在十年前……就没落了,据说是家破人亡,一家上下只剩一个女儿活了下来。现如今这羽林郎将府早已被瓜分不剩多少,但还留下一间宅院,便是当年羽林郎将一家所住之处。而院子因为没有人住,也就收归朝廷布政司手中。但一直闲着也是闲着,没人会和闲钱过意不去你说是吧?” “你是说那一间宅院可以租下来是吗?”凌江轻声问道。 “可以是可以,只是……”常生干笑了两声,“那地方没人愿意待的主要原因是什么你知道吗?” 凌江摇头。 常生压低着声音道:“羽林郎将府之所以没落,是因为触犯了圣人的逆鳞,尽管多年过去,没人愿意住下,也是对此有多忌讳。” 凌江明白了,所谓明哲保身便是一个道理。这种时候就必须要划清界限,羽林郎将出了事,你还去租下他生前所住的房子,这你是什么意思? 在长安当官的人,都很吃这一套。 凌江想了想,“若是租下,大概租金多少?” 常生摇头道:“这种地方也就是赚点闲钱,三四两五六两,可多可少。当然好处却不能少,你得给那主事的官差一些甜头,他才愿意帮你把价格压低。” “我懂。”凌江点了点头,正说着,两人已经走出了国子监大门。 雅儿见凌江走出来,也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这位是我的侍女,南宫雅儿。”凌江向着常生介绍道。 常生也只是轻微点头,并没说些什么。 “那这样吧,你不如先带我们去看看那羽林郎将的宅院究竟长什么样,话说这能进去吗?”凌江问。 听闻凌江这话,常生刚要回答,但忽然间又给愣住了。这可把凌江看着是一头雾水,过了好一会,常生这才一脸无奈地问:“凌江兄,听说你的恩师是苏秋禾大人对吗?” “对,怎么了?”凌江答道。 “坏了……”常生下意识用手捂住脑门,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大事情给忘了?如今话都说出口了,又该怎么圆回来? 凌江瞧出常生的苦恼,轻声问:“怎么,是有什么不妥吗?” 常生苦笑道:“凌江兄,这你有所不知。” 他说着忽然左顾右盼,确认周边没什么人了,这才压低着声音说:“当年参与羽林郎将一事的人里头,就有你的恩师苏秋禾大人。依我看,这院子你还是不要租下为好,否则这流言蜚语啊,指不定哪天就得传遍全长安。” 凌江也是惊讶一番,没想到一个官职五品的羽林郎将,居然能牵扯出这么多东西,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若是这样的话……”凌江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毕竟除去这个地方,也就没几个是便宜房子了。 就在这时,一道马蹄声从远处飞驰而来,两人顺势抬头一看,发现是一位身着绿色朝服的官员,快马加鞭向着他们所在的位置赶来,显然是有事要找他们。 那官员翻身下马,手持一只卷轴来到凌江身前,“你可是国子监学士凌江?” 凌江点头说是,心中却是无比惊讶,自己才入国子监还没多久呢,这消息就已经传开了?长安未免也太恐怖了点吧。 那官员将手中的卷轴递给他,说,“这是安兴坊羽林郎将府内院的租赁文书,待你在上边画押之后,我便可以将钥匙交予你了。” “羽林郎将府?”凌江和常生皆是异口同声道。 说着,少年迫不及待将手中卷轴打开,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同意将羽林郎将府内院,即原羽林郎将所住宅院租赁予国子监学士凌江,租赁费用年二两。 “一年才二两?”凌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这个价格,在平海镇都很难见到,哪怕是平海镇,也不可能有一年二两的宅院,要说只是一间房子还差不多。 “这文书是谁撰写的?”常生向着传令的官差询问道。 “乃是国子司业易大人。”青衣朝服官差回答道。 常生喃喃道:“难怪我总觉得这字有些熟悉,没想到真是易司业。” “你能认出他人写的字?”凌江一听,心头忽然心动。 “小意思。”常生笑了笑,“我打小就长在长安,见过无数书法大师,但凡字写得好的,我一般都会特地留意。如今这既然是易司业的意思,你也就无需有什么忧虑了,安心住下便是。” 凌江也没有再询问什么,向这位官差取了印泥画押,随后在让雅儿将二两银子交予官差,后者也一手将宅院的钥匙递了出来。 就像是上集市买菜一样顺畅,不费吹灰之力,一座宅院就这么到手上了。 送走了这位官差后,凌江手里头捏着房门钥匙,就像是攥着金银财宝一般,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忽然间有一种扎了根的感觉,和昨日住在客栈时四处漂泊是不一样的。 只是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一抹一闪即逝的忧愁在少年脸上浮现。 常生也识趣地说道:“既然凌江兄你已经把住的地方安顿下来,我也就先回去了,国子监内还有些课业没处理,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便是。” “多谢。”凌江点头。 安兴坊距离永兴坊并不远,只隔着一条大街,两人就算再路痴,转悠两圈很快便找到了当年羽林郎将府的宅院。毕竟也很好辨别,放眼望去,只要挑那间最破旧的院子就是了。 走在路上,雅儿也通过凌江的述说,了解了这一间宅院的前前后后,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她家公子啊,终于也懂得柴米贵了。日后娶了媳妇,她也就可以安心的放手。 其实在雅儿眼里,自己公子真不需要有多优秀,只要能像别人家公子一般,不愁吃穿,娶个漂亮的媳妇,生一窝大胖小子,日子圆圆满满,她便知足了。 凌江并不知道,雅儿私下里其实已经为他攒下了不少银两,即便是花了十几两去租下别的房子,也不至于吃喝都成了问题。当然,这是只属于雅儿一个人的秘密,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告诉凌江的。 羽林郎将府已经满目尘埃,除了最里边的那一间院子之外,其他地方都被人用来当成仓库囤货,至于里头装着什么东西,没人知道。 这儿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算是闹市中罕见的一处萧条。 凌江望着门板上留下数道刀剑划痕,不由得触景生情,低声喃喃道:“苏先生十年前,曾经来过这儿吗?” 不知为何,凌江看到这一幕,心头竟有些微微的堵得慌,就如同昨日在落剑涯那儿一般,浑身不自在。 “公子,你怎么了?”雅儿在一旁轻声问道。 “没事。” 钥匙插入锈迹斑斑的锁孔,只听着咔咔地声音缓慢响起,这一道尘封了十年的院门,终于再次被人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