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变换几多。那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人——就是江湖。 话说扶风与洛邑之间有个名为凤翔的小邑,因为长洛官道的缘故而发展起来。 而在凤翔的西市之间有一座小小酒馆,老板是一位俊俏娘子。 这位娘子在此间是出了名的跋扈张扬,因此她的这酒馆也跟着她的名儿出了出气...而后为了不让人再唤她是个粗鲁女人,于是附庸风雅,给自己的酒馆换了个“此间江湖”的名。 老板娘不知姓甚名谁,只晓得邻里乡亲地一个个都口称茶娘...茶娘也不会和新客自我介绍一番,只是上来就招呼茶水,作配小菜...眼也不横新客一下。如此这般,新客也只能挠挠头,跟着那帮熟客一块儿喊她茶娘罢了。 而到了茶娘这里,倒是有条奇怪的规定,不管客人是谁,高低贵贱王侯将相,通通不分三六九等,来了自己找地儿坐,坐住了就等着茶娘挨个儿来招呼...你来酒馆甭管喝酒喝茶,茶娘分文不取。但,却有一条——只需要拿一段你最宝贵怜惜的经历说故事与茶娘听。 记忆中留存的情谊越深厚,可得到的佳酿便越上等。其间最最上等的,就属那茶娘亲手酿制的茶酒。 这天风轻气朗。酒馆中蓦地闯进来了一位冒冒失失的少年人。 那少年人脚步踉跄,一路跌撞着坐进了位置中,口中不住的低语着:“老...老板娘,给...给我酿一份最好的酒吧。听闻那茶酒,令人忘忧。” 茶娘眼神明明暗暗转了几转:“哦?那你可有最好的故事来换?” “我没有。但,我有这世上最教人伤心的故事,可以讲么?” 茶娘执扇轻掩,那扇面下的表情教人捉摸不透:“嗯,讲讲吧。让我看看这故事,究竟值不值得我提出一壶茶酒。” 故事的开始,俗套,却又不那么的落于俗套。 少年少女总成诗,再平淡的相遇都能生出无限的情意来。 这少年人家在荆楚,身家巨富。 少年人姓徐,双名两个字。 邂逅那位姑娘,是在一次徐小兄弟成婚之前...徐家给他定的亲并不在乡中,中间隔着一邑二山,须得跋涉二百五十里路方能娶亲...可巨富之家何足害怕?大胆走着便是。 可是,这徐家不知,那百几十里外的山头上有位女匪,占山为王。平生打家劫舍,不杀人,专放火。山脚下方圆百里的富贵人家几乎都遭过殃。 这位小兄弟,初入江湖,不知遥山险恶,一股脑的就往里钻。你说这么一个傻小子主动送上门来,女匪不劫他简直都对不起自己的名声。一通叮呤哐啷,那徐小兄弟的平生所学便被见招拆招的卸了个干净。 可这劫货的女匪倒也是一名有原则的女匪,劫了那箱子货物,就准备放徐小兄弟通行了。 却是这徐小兄弟,分明是个死心眼儿。 眼瞅着理也说不通,打又打不过。一时气血上头,生出无限胆识。生生地偷袭了那女匪头子。 得,这下是无论如何也走不了了。 女匪头子怒气冲冲。徐小兄弟才知道她刚刚劫他的时候竟还未使出全部的功力。 在女匪头子的盛怒之下,他觉得自己简直好似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之后就只能是这位徐小兄弟的随从回去报信赎人,徐小兄弟本人被扣押了下来。 扣押下来做什么?自然是慢慢折腾。 女匪头子除了一身打家劫舍的看家本领,折腾人的花样也着实不少。 徐小兄弟那段时间里的生活确实称的上惨淡二字。打又打不过,欺负又欺负不回来。 慢慢的,徐小兄弟心生怨念,开始了另类的,让人看了直惊掉下巴的报复——他知道这女匪武艺高强,于是日夜跟随,偷师武艺,心想有朝一日可报此仇。 可凭借着徐小兄弟那三脚猫的隐匿能力,自然是轻易被人发现,也自然是每天挨了不少的打。 日子这么过着过着,两人倒生出了不可言的默契来。每日偷师之后是一顿拳脚功夫,接着坐下来谈天说地,倒真是像师父指点徒弟。 徐小兄弟慢慢地开始了解许许多多女匪的故事... 女匪同他一样,也是一位继承家业的主。 女匪的爹爹是土匪,娘亲也是,女匪生下来就是一位小土匪。 后来爹娘走了,小土匪就变成了长大的小土匪。 小土匪也喜欢这样时常劫劫富,富余出来的物件济济贫的生活。每天逍遥自在,快活似神仙,乐得清闲。 徐小兄弟看着她说话时开心的侧颜,心中不免有些触动。 再后来,徐小兄弟的爹找上了门来,逼女土匪交出上官。 女土匪看着徐小兄弟,一直看一直看。然后不顾徐小兄弟的反抗纠缠,把他打包丢给了徐小兄弟的爹爹。 再后来,小土匪解散了几十年的据点。 天下之大,徐小兄弟就再也找不到小女匪了。 故事到这里,也渐渐入了尾声,结束了。 茶娘听完,问他:“这就是天下最教人伤心的事?” 徐小兄弟摸了摸头说:“嗯。我找不着我最喜欢的人了。这就是天下间最令人伤心的事了。” 茶娘听完很平淡,平淡的把徐小兄弟一脚踹了出去。 “找不着喜欢的人了麻溜去找,来老娘这骗酒喝真真讨骂。” 顿了顿又似是安慰般的说:“江湖这破大点的地方。还能让你弄丢这么一个大活人么?” 关上了酒馆门,茶娘嘴里还兀自絮絮叨叨着不停歇:“见天的上门来烦,这都几辈子了,还是你追我赶的烂俗戏码。下回若再不换个新花样,老娘便把这俩人直接拉黑名单去。免得扰人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