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随意把脸上的泪抹掉,站起来对神荼道:“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一直想让我过上好日子。爷爷之前和我说过,有一次他在山下遇见一户人家想买个女儿,他看那户人家比较富庶,就想把我送过去。但奶奶就劝他:‘买过去的那有自己养大的亲。’他们就继续把我留在了身边。” “其实有爷爷奶奶的日子才是好日子,现在有师父师弟的日子就是好日子啦!” 神荼没有父母,更别提爷爷奶奶了,唯一的哥哥也不在世上,所以很难理解这种感情。云随意就问他:“假若现在有其他人要我做他的师姐,没有你的份,你同不同意?” 他立马摇头:“我舍不得。” 话一出口,他明白了,这种情感叫做“舍不得”,是想把自己身边的人牢牢抓住,再不会放手的感觉。他于是立马走上前去,抓住云随意的手腕,又说了一句:“不行。” 说完他好像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立马把手松开了。云随意哈哈大笑起来:“师弟!我只是开个玩笑嘛!师父很早之前就说过他不想再收徒弟了,他嫌徒弟太多吵得慌。” 云随意丝毫没有意识到道长这句话是在嫌他们两个太吵,不过神荼也没有意识到。他们两个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广元镇。但回到凌虚观,那只千纸鹤还好端端地呆在门口。道长居然还没有醒。 云随意从自己的宝贝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小花瓶,装了半瓶子水,把神荼送给他的那束木芙蓉插了进去。她以为这样这花就能活,可还是越来越蔫巴。 第三天的傍晚,道长终于醒了。他看起来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仿佛自己已经睡了一万年这么久,但气色却好了很多。他难得没有把头发挽在脑后,而是松松散散地披下来,身上的衣服也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如果说他这副模样要去上吊也是不为过的。 如果他要是再不醒,云随意和神荼都几乎会以为他死在了屋子里。道长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转头瞧了瞧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两个徒弟,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快三天了,师父,你要是再不醒,我俩都打算破门而入了。” 道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只说了两个字“等会”就又走进了屋子,过了一会出来,就是穿戴整齐的样子。他这回仔细地瞧了瞧这两个徒弟,确认他俩都白白瘦瘦,没有缺胳膊少腿之后才开口问道:“神荼,我且问你,你们地府可是与天界交好?” 之前的历任鬼王都与天界交恶,导致战事不断。到了神荼这里,鬼王只剩下一个,力量恐怕难以抗衡,所以改变策略,主动与天界交好联姻以求自保。再者说新生的上天庭势单力薄,二者不谋而合。 神荼道:“没错,这是魏判出的主意。” 道长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反倒是对云随意道:“你过来。” 她有些不明白师父到底想要干什么,这样严肃的语气让她心里变得没有底,虽然好像自己也没有做什么错事。她磨磨蹭蹭犹犹豫豫地走了过去,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同样很是茫然的神荼。 道长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发,又捏了捏她的脸,云随意心里忐忑不安,就这么乖乖地站着不动,要是按照往常她一定会大喊大叫起来的。他觉得自己心满意足了,才开口说道:“随意,从明天开始为师便教你剑法。你今日回去去‘乱七八糟楼’里挑一套自己喜欢的来。” 这个不明所以的小姑娘还等着受批评,没想到自己听到了一等一的喜事,立刻就狂叫了一声,手脚并用地朝道长身上扑过去,欢喜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大叫:“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神荼道:“不行!师父我也要学!” “你已经有那把鸣鸿了,不适合学我的剑法。再者说你的鬼道与我仙道也不相容……不过要是你真的想,可以在旁边看看。” 神荼嘟囔着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不过道长又说道:“等以后云随意会刷剑了,就让她和你过几招。” “不好!”云随意抗议道:“我哪里打的过师弟嘛!” “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去吧,剑谱应该都在‘乱七八糟楼’的第三层。” 她欢喜地应了一声,拉着神荼就往里跑,没有注意到道长背过身去,用力地咳嗽了几下。 这“乱七八糟楼”自从被神荼整理过一遍之后,找起东西来就方便了很多。从上古时期到现在,各路神仙流传下来的剑法不计其数,要是真的一本一本翻过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云随意翻了大概几百本,眼睛都要看瞎,也没有想好学什么好。 “师弟,你说这里这么多剑法,我随便挑一本师父都会吗?”她一边翻书一边问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觉得师父最熟练的应该是他自己的那套——你也看过师父打架的时候用过吧?看起来好快。” “有道理,”云随意点了点头:“这里这么多本,总有一本是师父写的,我要把它找出来。 “你直接和师父说就好了呀。” “我不,我就要自己找,找到了给师父看,这才叫有趣呢!” 神荼拗不过她,只得也帮着一起找起来。直到夜幕降临,道长拿着烛台上楼来,这两个孩子还在锲而不舍地翻书。 他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敲了敲书架子来引起他们的注意:“别找了徒弟们,好去睡觉了,找什么呢这么久?还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吗?” “没有。”云随意故意道,同时对神荼疯狂使眼色。神荼心领神会地接茬:“对。” 道长笑着摇了摇头。他也知道小姑娘的心思总是琢磨不透,便也不去催,只是道:“明天再来,这楼也不会跑了去。” 她不像神荼和道长,晚上可以不睡觉。她的身躯还是与凡人没有太大差别,有时候灵气吸不够就会觉得饿,白天玩闹得太多就要困。在将军府的那几天能吸收得灵气少得可怜,她大多数时候就和正常地吃饭睡觉,倒与旁人无异了。 她知道师父的话说得也不错,只好把自己翻过的叠成一堆放在一旁,做了一个记号,依依不舍地下楼去了。道长把“乱七八糟楼”里的烛光全部熄灭,也跟着神荼一前一后下了楼。 云随意的悟性其实很高,道长相信她学起来会很快的。到时候如果他真的不在,自己也好有能力自保。他一路与神荼走着,都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神荼,白天你说什么?地府与天界联姻?谁联姻?这是哪门子的想法?” 他指了指自己:“我,我和——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道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鬼王有娶亲的!为什么是你?崔子玉不好吗?魏判——魏判就算了,他年纪大了。” 确实,在神荼之前,历任鬼王都没有成亲,久而久之别人都以为鬼王都是不娶妻的了。 “崔判说他已经心有所属了,如果要真的与天界交好,必须我前去坐个表率。很久之前我们去上天庭商量事宜的时候,天帝就说过我可以取一个天族女子为妻。哎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神荼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起来,便也不去管他,无奈地道:“后来他亲自指的婚,然后就没有了,我也没有见过她。” 道长说:“这可不行,你的婚事怎么交给那个老头处置!我可是你师父,你要是想起了那个女子是谁,一定要先告诉我,我来帮你过过眼。” 神荼听话地点了点头,忽然一拍脑袋,懊丧地说:“诶呀!我忘了自己已经有婚约了,早知道上次那个卖菜大娘说要把她家女儿许配给我的时候,我就说不行了。” 道长都不知道这个卖菜大娘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仿佛像一个过来人一样语重心长地道:“要是你的未婚妻你不喜欢,便不要允这门婚事,这还是自己做主得好,免得到最后自己不愿意,还伤了那个女子的心。” “师父你好像很懂。” “我不懂,”道长立马抬头看天表示自己的否认:“我要是懂的话,你们早就有师娘了。” “也对,那师父到现在也没有喜欢的人吗?” 道长细细地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觉得我们道观里有一个姑娘就够了,再多就要乱套,”他往云随意的房间努了努嘴:“要是你哪天成亲了,别忘了给我说一声,我带着云随意喝你的喜酒去。” 神荼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成亲,也不明白成亲来做什么,于是稀里糊涂地跟着点了点头。 【鸣鸿刀】《洞宴记》:“武帝解鸣鸿之刀,以赐东方朔,刀长三尺,朔曰:此刀黄帝采首山之铜,铸之雄已飞去,雌者犹存,帝恐人得此刀,欲销之,刀自手中化为鹊,赤色飞去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