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还想说什么安慰人的话,突然直起了身子看向窗外,随即说道:“神荼,快过来,那边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趴到窗台上来看时,就见不远处一座看似民宅的地方上头有黑气缭绕,虽说夜空下黑成一团看不分明,但是那片地方修仙者一眼望去就知道不同寻常。 神荼眼睛一亮,对着道长兴奋地道:“是阴气!” 这少年见到阴气就好像见到了自家人一样亲切。道长与他对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一前一后从窗口轻轻巧巧翻了下去,在了别人家的屋顶上跑动了起来。 道长跑动起来是没有声音的,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在做贼。神荼直接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同时一惊,往后退了一步:“师父你看,这不就是赵府吗?这里阴气那么重,那么师姐——” 他话还没有说完,道长看也不看就直接迫不及待地翻墙跳了进去,也不管自己跳到了哪里便大叫了起来:“云随意!” “师父!”不远处的一处院落里传来了焦急的回应。云随意手中的红线正缠住了一团乌漆麻黑的东西,那东西看起来凶猛异常,正不停地发出低低的叫声,想要挣脱红线的束缚。她双手死死地红线的另一端往后拉,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我快要抓不住了!” 道长话不多讲,拔出手中剑来就对着那团东西直冲过去。它见势不妙,居然直接“反客为主”,调转了身子想直接撞向云随意的面门。道长怕伤到了她,刹那之间收了剑,她“啊哦”了一声,往后一仰便跌坐到了地上,而那团东西不知道蹿到了哪里去,一下子便不见了踪影。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神荼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只来得及大叫一声“师姐!”便急忙跑过去把她扶了起来。云随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摔痛的屁股,懊恼地说道:“这东西讨厌死了!太狡猾了!” 原来在道长与神荼他们出发去金陵不久,凌虚观门口就来了赵府的人。赵员外对玄清道长“久仰大名”,因此亲自上山来请,却没想到扑了个空,只有云随意一个人在。她便给道长飞去了五只千纸鹤,自己先跟着赵员外和他的家丁们走了。 “你下次得等到我回来再走,知道吗!”道长嘴上责备道,眼睛却忍不住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好几遍,发现她没有缺胳膊少腿才放下心来。 “但是那赵伯伯很急,他看上去急得团团转,”云随意越说越小声:“他说薛姨娘都快死了,我才跑过来的……” 道长莫名其妙觉得“赵员外”这三个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就是说不出来。 “快死了?就是刚刚那团东西搞的鬼吗?” “有可能,它刚刚就是想钻进薛姨娘的屋子。她怀了小宝宝,但是当我之前去看她的时候,她的脸色很差,好像就快死了一样。我晚上刚刚睡下铃铛就响了,我跑出去就正好看到它,就把它捆住了。” “要是能让我再看一眼就好了,再让我看一眼,我肯定知道是什么,”神荼一脸严肃地道地说道:“这地方阴气很重,不是厉鬼就是小鬼作祟。但不管是什么,这件事情我都有责任!” 道长刚想说不是每一个鬼害人都是你的错,墙外就有声音由远及近,脚步声还走得很急。赵员外和几个拿着火把的家丁匆匆出现在了门口,他想必还是急急忙忙从床上起来,身上衣服还没有穿戴整齐便赶了过来,正好与道长大眼瞪小眼,良久才迟疑地问道:“可是玄清道长?” 道长冲他点点头,又补充道:“旁边这位也是我的徒弟,李华。” “我不叫——” “李华,过来拜见赵员外。” 神荼十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依言走上前去说了一句:“拜见赵员外。” 他在刚刚从客栈的窗户翻下去的时候就换了一身黑袍,现在整个人阴沉沉的,虽然脸上极力营造一种平和的表情,赵员外还是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哆嗦。虽然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进来的,但还是客套道:“道长二人从外地赶来,想必也是舟车劳顿,赵某这就吩咐下人准备两件上好的厢房,供三位休息。” “随意,你困不困?”道长小声弯下腰问她。 “不困。” “那就不用了,”道长拒绝了他的好意:“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去看一眼尊夫人比较好。” “那就请吧。”赵员外仿佛已经等这句话很久了,说的同时就打手势吩咐下人把房门打开,自己快步走进去看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看起来很是关心。躺在床上的女子面相清秀柔美,但却双目紧闭,看似好像在睡觉,额头上却有冷汗冒出来,嘴唇也很是苍白,好像正在遭受什么折磨。就连道长他们走进来也没有什么反应。 “盈儿,你觉得怎么样?”赵员外坐在床边轻轻唤她,没有想到她发出了几声痛苦的呻吟,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不行,这样不行。”神荼突然说了一句,示意其他人让开。他不知道念了什么,明明是夏天,周围一下子冷得厉害,窗缝墙角居然都开始慢慢凝结上了厚厚了一层霜,把赵员外他们冻得直打哆嗦。他周身开始有阴气源源不断地旋转,仿佛整个人都堕入到了无边的黑暗里。接着他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上了薛盈的肚子。 赵员外不知道在神荼身上发生的变化,他没来由地相信面前的几个人,于是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这是做什么”给吞了下去。没有想到薛盈的眉头渐渐舒展了下来,呼吸也由急促变得平稳,最后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师父!”神荼轻轻地叫道:“你看,你看!我可以!” 道长轻轻敲了他一下,语气中带上了一点笑意:“把你浑身的阴气收一收,看把你师姐冷的!” 赵员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还是轻轻走到了床边看了她一阵子,对着神荼感激地拜了一拜,悄声说道:“我们还是出去讲,让她休息一下吧。我已经没有看到她睡得这么安稳了。” 赵员外走出了门,屏退了家丁,才徐徐叹了一口气:“不知怎的,我家夫人自从有了身孕之后,每日都说自己梦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鬼说要来索她的命,从此一日日消瘦下去,觉也睡不好。之前不知请过多少大师来作法,但也总不见好。眼看临盆的日子将近了,迫不得已才来叨扰道长。” 道长心中隐隐有了什么想法:“请问您在夫人有孕之前是不是去过山脚下那间太乙天尊的道观?” “对呀!道长,你怎么知道?”赵员外惊奇地说道:“那天尊很是灵验,我家夫人这次能怀上,还是我们去道观求来的呢。” “原来把我当送子观音的就是你俩呢!那个第一天来求子第二天就怀上的!”道长在心里咆哮道,但是他表面上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我们之前在尊夫人的门口遇上了一团看不清样貌的东西,估计就是那个小鬼。这不急,现在天快亮了,明天它只要一来,我们就把它捉住。” 道长说着,撇了一眼满脸都写着跃跃欲试的神荼以及实际上已经困得东倒西歪的云随意,继续说道:“我这两个徒弟可是很靠谱的。” 赵员外见识过神荼的厉害之处,因此对道长的话深信不疑。第二天都是吩咐人殷勤地招待着。在此期间他们还去探望过一次薛盈。她相比于昨天已经有了一些力气,憔悴地倚在床边,只勉强对着他们笑了笑。 “道长,”薛盈突然出声轻轻地唤了一句,示意他留步:“道长,我……” 他没有和有身孕的人相处过,因此离得有一丈多远,把双手交叉叠在胸前问道:“怎么啦?有什么事就说吧。” “那个鬼婴,能不能……”她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带上了一点恳求的意味:“能不能让我见见它?我想和它说说话……” 这个请求简直奇怪得很,但是道长偏偏不喜欢刨根问底,因此一口便答应了:“好哦,今天晚上抓过来给你看看。” 这次抓鬼算是和以往都不同寻常,因为道长更本没有打算参与。他想把这个任务交给云随意和神荼去做。现在已经过了好几天了,神荼对云随意还是不怎么亲近,除非是遇上什么要紧的事情,不然都不会站在她身侧。道长想,着说不定是让他们两个熟络起来的好机会,到了晚上便故意说自己太累想要休息,实则自己偷偷呆在房顶上暗中观察。 云随意和神荼两个僵直地站了好一会,为了打破沉默,突然神荼就道:“师姐,我听你的。” 其实对他来说抓一个鬼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但是相比于结果,他更加想体验一下和别人一起做一件事情的过程,那应该比“它来——我跳出去——我抓住它”要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