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无名大阵复苏,交织出覆压一州的龙文,帝朝龙气,一个斩字诛妖。 几乎笼罩整个中州的大阵中,王清源迈步于杀机四伏的阵光内,感受到剑道锋芒,毫无疑问,这是一座不知名的惊世剑阵,以帝朝龙气为引,彰显人皇威严。 巴掌大的混沌熔炉在王清源手中转动沉浮,源源不断的妖族被收取,炼化,成为一滴滴纯净的元气液。 五名妖物成一滴元气液,而一名寻常妖兵,就能炼出两滴元气液,小统领级能炼出五滴,妖灵级则足足炼化出来二十滴。 大量的元气液被炼化出来,王清源目光湛亮,他迈步于群妖之间,这时,已经开始有妖物被无形锋芒绞杀,成为齑粉。 王清源注意到,随着他不断炼化妖族,普通妖物可以令钦天监令生出一片金鳞,妖兵就是一百片,小统领级一千片,妖灵级就是一万片。这也解释了为何他此前的钦天监令上,会莫名生出三万多片金鳞。 沿着古镇来时的路往回走,王清源竭力炼化众妖,但也快不过大阵的绞杀度。 近万妖师,最终被他炼化的,只有两千余,其中普通妖兵有八十余名,小统领有十六名,妖灵有五名。 心神沉入混沌熔炉中,王清源看十丈虚空中,一团纯白无瑕的元气液,足有近八百滴,嘴角就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此番虽然最终生出变数,未能真正逼迫出来极限,打破《玄天功》第十层的桎梏,但这近八百滴元气液,就是两万多两雪银,也未必换得到。蕴藏着极为纯净的元气,生机浓郁,或许比不上天地祖气或生命元气,却也相差无几。 至少在王清源看来。他源源不断地汲取天地祖气,就是一整年,也不可能凑足八百滴元气液。 且天地祖气与生命元气都极为凝练,难以保存,若不及时吸纳。就会重新归于虚空深处,或者蒸于天地之间。 玉华古镇变得幽静,喜鹊湖上群鸟匍匐于沙地之上,直到阵光敛去,才敢再次展翅。 王清源行走于熟悉的麻石街上,看到街角染血,那是当初心怀侥幸,躲藏起来,不曾离开的大户商贾,眼下只剩下残尸碎骨。生机俱消。 这就是贪婪。 王清源心中感叹,众生百态,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布镇司。 一片废墟之上,除了那块破碎的青玉官印,王清源再看不到所谓的破界大阵,还有那被打开的天妖路,虚空不波,连一丝妖气都消失不见。天穹凝碧,唯有一轮大日悬空,洒落下来点点金芒。 叹息一声,王清源走遍整个古镇,将满地残尸与碎骨聚拢于喜鹊湖畔,取一只酒坛。混元火焰落下,焚烧成灰,再收入酒坛中。 咚! 酒坛封起,而后被王清源凌空抛入了青碧的湖水中,湖边撒一把纸钱,王清源刚欲转身。倏尔精神力一阵跳动,就看到湖中沙地上,那原本一些惊魂未定的喜鹊振翅飞起,一只只落到他面前,也不怕生人,须臾间就落下了足足数百只。 眼中精芒一闪,王清源就看到这数百只喜鹊朝着他齐齐点头,眼角流出血泪。 “附体还魂?” 王清源喃喃道,他精神力敏锐,隐隐洞悉虚实,刚刚聚拢的残尸碎骨,虽然很多已经辨认不清,但约莫差不多就是数百之数。 而随着这数百喜鹊朝着他点头如躬身,冥冥之中,王清源感到祖窍神庭中似乎多出了一些什么,但他心神落入识海内,却又什么都没有现,只是觉得精神力比往日里更多出了几分圆融,于干涉现世一道,也更多出了几分感悟。 突如其来的收获,王清源沉吟片刻,就露出若有所思之色,而这时再看,数百喜鹊振翅而飞,眼角哪里还有半点血泪。 “执念不消,普通人的精神念头亦可存于天地。” 朦胧中,王清源眼前有微光,于《玄天功》第十层,他心中生出了几分模糊的想法,但还只是镜花水月,需要悉心体悟,不断尝试,才能最终定下前路。 小半个时辰后。 官道上,数万镇民迁徙,离开玉华古镇已经有了数十里。 相比于此前的慌乱,现在就从容了许多,秩序井然,不见半分推搡与践踏。 七名锁天剑派弟子身上染血,此时却不见半分笑容,反而目光沉重,七人本来所知不多,眼下就彻底洞悉了虚实,虽然不能苟同,但封镇了可能存在的一条天妖路,就是无量功德。 只是,七人脑海中几乎同时浮现出来一道背影,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人持刀,孤身而立,独对万妖,要为数万镇民生生杀出一条生路。 大阵复苏又沉睡,轩辕剑光照亮一州之地,在那样的威严气机下,难分敌我…… 七人沉默,突兀的人群有些骚动,七人挑眉,就心生感应,蓦地回头。 只见夕阳下,一习暗青长袍自官道的尽头走来,身上染血,残阳如火,那影子拉得很长。 迁徙队伍前,王清源与七人对视,几名锁天剑派弟子目光黯淡,却坦坦荡荡。 数息后,王清源朝着七人点点头,就抬脚迈步,不多时,他回到龙头之地。 马车上,帘子早已被掀开,小姑娘远远地就朝着王清源用力挥动小手,稚嫩光滑的小脸带着泪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奶奶与母亲在王清源登上马车后就颤抖着伸出手,一人一个抓住王清源的手掌,两人捏得很紧。 父亲先是不语,等到回过神来,伸手轻轻在王清源肩头拍了三下,喃喃道:“好,好,好!” …… 残阳落下,明月东升。 宜城城墙上,从四品的大威将军不解甲胄,立于城头之上,眺望远方,与他并肩而立的,是而今坐镇中州巡查司的最强者,明阳司主。 这位明阳司主出身不凡,更兼智计无双,只是这驻扎中州的大威将军总是生不出亲近之意。 “禀告二位大人,湖门镇的迁徙队伍至城门前,户部记载镇民六万九千八百人,实到五万一千六百人。”有兵士登上城墙,已经清点完幸存者。 从四品的络腮胡子将军蹙眉,差了近一万八千余人,除了日常在外走商队的,约莫一成七千人左右,也就是说,这湖门镇在迁徙路途中,足足折损了一万一千余人。 一万一千余人! 不是战场上马革裹尸的兵士,那叫壮烈,而是一万一千余平民百姓,只能叫凄惨,这位混元空冥境的大威将军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悲凉之意。 这里不是东海边疆,难以想象,边疆之地是何等惨烈,每日抵挡海外妖师,多少人族兵士埋骨他乡,尸骨无存。 不多时,又有巡查司的候补巡查使登上城楼,拜见这位羽扇纶巾,风淡云轻的明阳司主,前往湖门镇,一路护持镇民迁徙的八名巡查使,只剩下了四人。 并不回头,这位明阳司主只是淡淡道:“厚葬,抚恤雪银一千两。” 候补巡查使退下,这位明阳司主方才转过身,看向身边的大威将军,道:“将军是否觉得明阳不近人情。” 络腮胡子的大威将军略微沉默,就沉声道:“不错!” “那又能如何?”这位明阳司主倏尔叹息一声,他回过头,指点宜城下密密麻麻的平民身影,道,“今天他们能站在这里,还能活着,多少兵士伏尸边疆,尸骨无人识,今日若是本司主有一分仁慈,明日之后,就不只是从六万九千八百人变成五万一千六百人,可能是三万一千六百人,也可能是两万一千六百人,甚至一个人都没有。” 身披甲胄的大威将军闻言深吸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宜城下。 从四品大威将军坠落大地,砸出一个深达尺许的大坑,未曾动用半点元气,显现出来坚固惊人的体魄。 很多巡查使和镇县百姓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心惊,一州之地,这是驻兵中执掌虎符的大威将军,从四品位,只比正四品的一州刺史和九州巡查司司主低一阶。 “罗翔,方严,马林,你们几个小子都给我滚出来!” 这位大威将军拉开大嗓门,不少百姓和巡查使咋舌,这位大将军性子实在是粗犷。 紧实甲胄在月光和点燃的通明火把下散出来幽蓝的光,有一种如梦似幻的瑰丽。 城下一角,七名锁天剑派弟子闻声就是一惊,不久就看到那位身材魁梧,一身莲花纹甲胄的大威将军龙行虎步,身后跟着十来名兵士,都捧着人头大的酒坛子。 “大将军!” 七人忙行礼,这位从四品的大威将军不仅是中州驻军虎符的掌控者,更是一位混元空冥境的尊者,传闻一身练体修为,练的是道家《玉清道体》,这一门已经失传近千年的道家顶尖练体功法,肉身体魄之强,就是寻常道兵,也可直撄其锋。 “好!你们命大没有死!这一坛酒敬你们,老子为你们请功!” 络腮胡子大威将军一挥手,几名兵士就将手中的酒坛子抛出,落到七人手中。 七名锁天剑派弟子相视一眼,就苦笑着摇摇头,一人开口道:“大将军误会,此番迁徙,非是我等之功,全仗玄天道紫薇峰弟子,候补巡查使王清源,他一人独对近万妖师,我等才能勉强支撑到大阵复苏剑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