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得很碧,且较以往高了些。 有些云就吃力了,爬不上去,只好掉下来。 云掉到山坑口,掉到松树顶,都有。有的还掉到人家的屋檐上。 那是戏水楼的屋檐,建的高,平日里接些云,天气不好就接些雨,到了冬天,就接一头的白发丝。 是个不错的天气。 冷炉烟行在花廊子上,脚底就踩着些天上失足跌下的云。 巫山楼主立在他身侧,正同他玩笑:那云门大宗师真会挑时辰,择了个好日子过来——这本该是太一道的拿手好戏呀! 正说着,云门大宗师就来了。 还没见到人,先见了阵风—— 云跑了,一朵朵的作了片和屑;花剧烈的摇撼起来,水露一滴又一滴,像在止不住的流汗。 那风逼到眼前来,引冷炉烟不得以使了龟息法,否则便要吁吁大作,喘不上来—— 好家伙!不等打照面,先压人个气喘不及! 戏水楼主花伶侬在这时候立了起来。 她说:“恭候云门大驾——”话音才落,风声便大作起来,呼呼的吹了个放肆,要将众人的发鬓给吹乱吹散去。 花伶侬高声道:“有失远迎,还望大宗师莫要责怪,快快收了这驭风的法门,不然我这廊子上哪些小花小草谢了或萎了,可要罚宗师担个杀生的罪名了。” 风里出了一串笑声,哈哈哈哈的,每一笑都拧到了一根绳子上,拧紧了,噼里啪啦的抽在五大楼主的脸上,哈得愈大声,便抽得愈厉害。 “花伶侬——许久不见了呀。怎么,这一溜头发,是你们勾栏的新样式?可挑逗得紧呐——” 是云门宗师大梵天的声音。 他这话出来,便引得几位楼主锁紧了眉头。 秦淮楼主甚至还撇了嘴,侧过脸去,不情愿听他的话。 花伶侬自笑了一笑,立时便收紧了脸色:“大宗师说笑了——时间紧迫,还望您快快现身,同我等早些进屋去罢。” “好!那贫僧便到近前来瞧你。” 风声戛然便息了。 冷炉烟才眯了个眼,花伶侬面前便有人立着了。 云衣袈裟,头顶肉髻,俨然是僧人的打扮。 然而身长九尺,熊虎腰肩,瑟瑟然有股杀生的气。 眉须生得极长,飘飘的扬出去,下面是好大一坨耳垂,一直垂到肩头,好似他挂了两条肥蛇在耳上:饿了许久,便扬扬的吐着血信子,叫人舌头发腻。 他将脸往花伶侬凑近了。后者自是躲开的。 他于是笑了,不觉得失礼,倒觉得有趣似的;不等侍女动作,他已自扇开了门户,背手在后,傲气的行进屋去了。 芙蕖苑是抬不起头的,它不过一处江湖风物。而云门不同,它是玄门大宗,这便足以大梵天傲与轻薄了。 然而冷炉烟不愿受这个气。他没有陪同进屋,借口身体不适,便自退下了。 临走前,他看见大梵天立在花伶侬身后,一对眼却盯在了霓裳楼主的身上。 这个色僧! 冷炉烟愤极,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他顺了廊子下来,看见两侧的花草,有不少已折了茎断了根,心下不忍,便绕了路,行到戏水楼的东面去。 那儿有块池,池里种过藕花,泥土鲜肥些。 他想抱些土,去把廊子里死去的花草埋掉。 池子与楼贴得很近。 冷炉烟蹲到池边上,还能听见屋里的话。 说的无非是些精怪的布置,十分索味,再忆起那大梵天的嘴脸,冷炉烟便愈觉得发腻了。 他只默默移他的土。 然而冷炉烟到底是被吵到了。于是他便立起来,挥了手,使了些月华丝在手里,将要做个罩子出来,隔开那些聒噪的话。 做到一半,他便听到了那番话,霎时间便怔住了,久久没回过神来。 最终是屋内的声音将他惊转的。 那是大梵天的吼叫,极怒的语气,一经吼出,便扶摇起来,破霄而去。 “谁——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