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毅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多长几个心眼起码不能算坏事?其实,这心眼多用另一个词汇来表达就是聪明。” “聪明不是毛病,得聪明到正地方,再怎么说,人变懒了总不是好事吧?” “其实,仔细想来,这事多也不一定就是毛病,有时候,碰到了坏人坏事,总不能听之任之,总不能麻木不仁,总不能视而不见吧?总得有人站出来。” 秦毅好像没听到陆少雨说话,继续着自己的思路。 听了秦毅的话,陆少雨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秦毅看着族长问道:“族长,您说呢?” 族长看了看秦毅,又看了看陆少雨,“我看那!这事怎么说呢?其实就是那回事。” 听了族长的话,秦毅心里直想乐。不知道那回事是哪儿回事? 这倒使秦毅想起了一个笑话。说是有一家人喜得贵子,三个人在一起去这人家。一个人说这孩子肯定能长命百岁。说这话的人是想讨主人的喜欢,是为了献媚。一个人说这孩子早晚会死的。说的虽然是大实话,但说这话的人肯定对这家人没好感。第三个人看了看刚说完话的两个人,谁都不想得罪,于是说:“这孩子!这孩子!这孩子有多么?”秦毅觉得眼前的族长,很像是笑话中的第三个人。 “秦先生,您刚才问这人是因为什么变的。族长说是跟外来人学坏了,我觉得不是那回事。我这段时间还真的认真的想这件事了,也想明白了,说出来就怕您秦先生不乐意?” “陆兄,哪儿的话?有什么不乐意的?您想明白了什么?说就是了,我还真想听。”秦毅诚恳地说。 “要说呀!就是因为我们挖山洞打通了出山的路?……” 陆少雨话没说完,被族长打断:“少雨,怎么能这么说呢?说这话多伤秦先生的心呀?全村人也不答应呀?不修通路能走出大山吗?不修通路大家能看到外边的世界吗?不能这么说,可不敢这么说!” “大叔,我也知道这路修通了好,要说这个村里,谁为这修路出力多,除了秦先生,也就是我了吧?可桥归桥,路归路,一码是一码,咱们今天也没外人,就事论事,秦先生,您说是不是?” 陆少雨和族长也是本家,大叔是他对族长的称谓。 秦毅说:“陆兄说得对,要说这为修路谁出力多,我还真不一定赶上您,陆兄怎么想就怎么说,我真的很想听。” 陆少雨说:“那我可就说了?” “请说,没关系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什么话是不可以说的。”秦毅鼓励着陆少雨。 “如果路不通,这村里的人多数都走不出大山,也就看不到山外边的花花绿绿。也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的胡思乱想。您比如说吧?过去,咱们村谁认识钱?谁拿钱当回事?再看现在,都快钻到钱眼里了。咱们谁不知道,过去采了药材,开始,没有奖励和提成,大家都高高兴兴交到秦先生那里。 “但是,有人用钱收了,除了我们几个人,其它的人还不是都去换钱了。后来,咱们这边也给现钱,给的还多,结果又都跑回来了。秦先生他们收的药材,换成盐什么的,不还是分给大家吗?吃盐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说自己没交药材,没有脸吃盐呢?” “陆兄,这件事咱们也没强调一定要交到咱们这里,大家伙交到哪儿都没有错。”秦毅说。 走出大山,看到了外边的世界,大家长了见识,接受了很多新的东西,能算坏事吗?秦毅并不赞成陆少雨的话,也不想为这件事争论不休。 “您二位说,这大家在大田干活不肯出力,和这修通路,走出大山有没有关系?”秦毅问。 “这两件事,好像扯不到一起。”陆少雨言道。 老族长说:“还好像什么呀,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大叔,秦先生,你们听说了吗,老孙家要搬走了。” 族长和秦毅知道,陆少雨说的老孙家就是从村民手里收药材的那家人。 “是吗?”秦毅真没听说。 “我早就知道了,孙满仓和我说过了,走的时候,他们还要请全村人吃一顿,算是报答他们在受难的时候,大家收留了他们。”族长言道。 “陆兄,我记得孙满仓老家的房子不是被大水冲走了吗?难道是想回老家重盖吗?”秦毅问。 “秦先生,不是的,他不搬回老家,就搬到县城。”陆少雨说。 “孙满仓家搬县城?”秦毅不明所以。 陆少雨说:“孙满仓在县城北边买了房子和地,这几年他在村里收药材不是赚了些钱?他不想张扬,这事这村里没几个人知道。” 秦毅早就知道陆少雨是这村里消息灵通人士,看来他知道的还真多。 族长因为他最忧心的村里人吃饭问题,秦毅已经解决,一身轻松。陆少雨也同样因此而很高兴,桌子上虽然没什么菜,但三个人酒喝到了很晚。 族长喝得多了一点,走路有些趔趄,陆少雨自告奋勇送族长回家。 二个人走后,秦毅看天不早了,草草地收拾了一下,洗了洗就上了床。 是因为喝了酒吗?还是因为这脑子里总是想事?秦毅久久无法入睡。 怎么回事,脑子里总是浮现东晋诗人笔下的桃花源记? 很多年以前,秦毅读到了这篇不朽著作,便被深深的吸引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写的是:东晋太元年间,武陵郡有个打渔人,顺着溪水行船,忘记了路程的远近。 忽然遇到一片桃花林,花草鲜嫩美丽,落花纷纷地撒在地上。渔人对眼前的景色十分诧异,继续往前行船,想走到林子尽头,结果走到了溪水的发源地,眼前出现了一座山。 再仔细看,发现山上有一个洞口,洞里有亮光。渔人好奇心起,就下船走进洞口。起初洞很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又走了几十步,突然变得开阔明亮了。 走出山洞,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平坦宽广的土地,一排排整齐的房舍,一块块肥沃的田地、美丽的池沼,桑树连着竹林,田间小路交错相通,鸟语花香鸡鸣狗叫相聞。人们在田野里来来往往的在耕种劳做。 男女的穿戴,和山外的人们相同。老人和孩子个个安适愉快,自得其乐。 村里人看到渔人,十分惊讶,问渔人来自何方?渔人详细做了回答。村里于是有人热情的请渔人去家里做客,备酒杀鸡做饭来款待他。村里别的人听说来了外人,也都来打听消息。 渔人听他们自己说他们的祖先为了躲避秦时的战乱,领着妻子儿女来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不再出去,因而和外边的世界断绝了往来。 他们问渔人是什么朝代了?那些人竟不知道有汉,就更不用说魏晋了。渔人把自己知道的事一一详尽的告诉了他们,听完后,他们都很感慨。 接下来,其余的人又轮番把渔人请到自己的家,拿出酒和好菜好饭款待渔人。渔人停留了几天,才告辞村里的人离去。…… 从小就跟着师父东躲西藏到处流浪,秦毅特别想往,能够遇到一个像桃花源记描写的这样一个地方。每家每户都有田地可种,人们之间和美相处,少有所养,老有所依。没有欺诈,没有相互的算计,没有人害人,也用不着谁整天提防谁。所以,当初逃到风县,遇到了田叔和小燕,听到这个地方后,马上就引起了对这个地方的注意。因为,他想到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记。 来到这里后,他开始很失望,因为看到的是荒山野岭,村民贫苦的生活。但是,住下来后,他很快发现了资源的丰富,只是在等待着人们的开发。 没有现成的,为什么不能自己动手改变呢?为什么不能通过努力去创造美好的生活呢?于是,他想法设法的带着村民修梯田,解决吃饭问题。于是他教会村民采草药,卖到山外去换回食盐和其它所需。最后,他认为是大山挡住了大家过上好日子的路,又带着乡亲们把路打通,走出大山。 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这里发生了天翻地复的变化。秦毅为这里的山山水水高兴,秦毅为乡亲们高兴。他觉得自己活得很充实,也觉得很有成就感。 但是现在,村子里出现的情况让他迷茫了。怎么回事儿?出了什么问题?他应该怎么办?除了想办法解决乡亲们的吃饭问题外,他还能怎么做呢? 这里变了,不毛之地变成了米粮川,荒山野岭变成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但是,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人也变了,开始不觉得,回过头一看吓了一大跳,变化也如此之大。 是变好了,还是变得不好了呢?他真的不知道?但有一个现实,他没法不看到,地里打的粮食少了,由年年有余快变成了家家无隔夜粮。如果是受了天灾,倒是没什么可说的?可是,没有呀?为什么会这样?人为什么会改变? 秦毅不能不承认族长和陆少雨他们说得都对,一个是受外来人的影响。原来,这里的人在同化着外来人的时候,也悄悄地被外来人改变着。可以说,这些往往都发生在无意识和不自觉之中,是所谓的潜移默化。 另一个是走出大山,看到了外边的世界,受外边的世界的影响。而这两个方面都和一件事有关,就是路的修通。很明显,如果路不修通,外边的人就轻易进不来,同样如果路不修通,绝大多数的人们也就看不到外边的世界。 秦毅突然想到,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所以那么美好,是因为与世隔绝。而这里的民风所以那么的淳朴可爱,不也是被大山阻隔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怕了起来,是不是自己错了?是不是不应该把路修通吗?如果是这样,自己是不是成了这里的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