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冰原中,雪色无垠,风声凛冽。 两个人从正午走到黄昏,最后看到了一片山壁,齐齐停了下来。 山壁高不过丈许,其上生长了密密一层松柏,积雪被这些松柏阻挡,形成了摇摇欲坠的罕见之景。 萧风平静站在这绝对令人心惊胆战的山壁前,看着山壁上不知何人何时刻上去的那些古文图案。 也不知道山壁是什么种类的岩石,经年累月下来,竟没有一点被风雪腐蚀过的痕迹,清晰可见。 萧风看了会儿,伸出去摸了摸那岩壁,轻轻敲了敲,然后面色微僵。 过了好一会儿,他轻声说,“这里面是什么?” 叶凡温和道,“你进去看看便知。” 萧风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伸手轻轻敲击岩壁说,“冷邱泽说,冷殿的寒水诀是从这块山壁上学的,可却没说这里面是空的,而且冷殿的记载一点未提,说他们不知道我是不信的,是不是与你有关?” 叶凡微笑不语。 萧风看了眼叶凡,并未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去。 叶凡轻声说,“你想将冷殿,阳门攥在自己手里,可你能信得过他们吗?” “你想再成一势与其他几方势力抗衡,好教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可你不怕有人阳奉阴违?” “你觉得无伤大雅,最多是你自己多遭些罪,可你确定你再倒下还能起来?” “你知道我会救你,你便是一不小心身陨我也会将火都撒到那些害你的人身上,对于你在乎的那些人依旧是好的。” “可你就不怕你闹得太过火了,我不会再由着你?” 萧风脚步顿住。 叶凡声音愈发平静,“你这一局很巧,比你之前的那局还让我惊讶,可风险太大。” “你该清楚,我现在由着你,是我不想冒险,是想让你能将一切心甘情愿的都放下,也有些对小叶凡的情绪在。” “我是有些愧疚,可你若是拿自己的命去赌,我对你的宽容仁慈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又何必再由着你胡来。” 他声音中终于没了那些温和,有些冰冷无情,“这些东西本就不该与你有交集,这些年,我只当陪你消遣,可分寸你也该知道。” 萧风微微勾了勾嘴角,转身看着叶凡,“所以呢?” 叶凡一步站到萧风面前,笑了笑,又是之前温和友善的模样,“没什么,我只是提醒你。” “我记下了。”萧风平静看着他说。 大地忽然微微震颤起来,寒风愈发急促凛冽,山壁上的积雪开始下落。 叶凡微微皱了皱眉。 积雪越落越多,松柏开始折断,面前的山壁渐渐被掩埋。 很快,面前再看不到山壁。 叶凡有些神色复杂说,“你这般听话,我倒是更不放心了。” 萧风开始踩着积雪上,没走几步积雪便几乎没过膝盖,很难走,“只要你不随便插手我的事,我会尽量听话些的。” “希望如此吧。”叶凡面无表情起来。 萧风不再说话,只是艰难前行,最后实在走不了了,便一提气,以轻功前行,没几个呼吸便站在了山壁顶。 山壁顶有一块因积雪掉落而显露出来的石头,石头表面光洁如镜,只是刻写了些古字。 云遮星霜花现,月映天仙人来。 很莫名其妙的两句话。 萧风眉头轻蹙。 叶凡提醒说,“你可以再等等,等天完全黑下来,自然会知晓。” 萧风点点头,伸手想去摸那块石头。 “别碰!”叶凡说了声。 萧风没问为什么,收回手。 “你若碰了,机关会自行打开,你也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叶凡解释道。 “多谢提醒。”萧风应了声,蹲下抓了把雪,轻轻敲了敲雪地。 阿黑见状,汪一声就扑了过去,萧风连忙跳开,阿黑就拿两只爪子去扒拉萧风,想让萧风跟它玩儿,过了好一会儿,阿黑才老实,萧风便继续忙自己的。 叶凡在一边看着,眉头轻皱,过了会儿问,“那个魂魄怎么样了?” “我将他与魔源一起封印了。”萧风一边伸手指在雪地里勾勾画画,一边回答。 一旁阿黑老老实实,只是时不时伸爪子在萧风的勾勾画画上多添两笔,萧风也不在意。 “怎么会这样?”叶凡有些讶然。 “我的经历他都知道,我会的他自然也会,除了这个办法,没有其他办法。”萧风淡漠说。 “你问过千寻了?”叶凡没料到会如此,他一直以为,那个魂魄做的事萧风不知道,反过来也是呢。 “没有,你若不放心可以去我神魂空间里看看。”萧风头也没抬说。 “这倒不必,我回头问问千寻。”叶凡回答。 “嗯。”萧风应了声。 两个人便都不再说话。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夜空中的星辰弯月逐渐亮了起来。 这时,一阵风吹过,远处云层缓缓飘来,逐渐将星光月色尽掩。 紧接着,天空中下起了雪,飘飘洒洒,如絮如羽,可萧风却看到,那些雪却从阿黑身上穿过去,似乎阿黑只是个影子。 萧风眸光闪了闪,伸手去接,同样的结果。 “幻象……”他四顾了眼,不解皱眉。 “这些是存在过的。”叶凡幽幽说。 “存在过……”萧风愈发不解,忽然想到一种情况,“这块石头记录了当时的事,时机吻合时便会投影出来?” “对。”叶凡肯定道。 雪落了近一盏茶的时间,云朵开始往远处飘去,星光月影逐渐显露出来。 在月光投射下来的一瞬,萧风觉得月光出奇得皎洁,与圆月相比都毫不逊色。 然后,伴随月光,飘出来的还有一女子,红衣舞袖,翩若惊鸿。 女子飘然落在石头前,轻轻摸了摸石头,回眸一笑,下一刻,身影如萤火虫般消散。 萧风面色复杂。 这个女子,萧风很熟悉,或者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他闭上眼,一些凡王的记忆不自觉在脑海里浮现,心里五味杂陈。 准确的说,他与那位女子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也没什么交际,可叶凡的三十七年记忆,从相识相知相护相伴,到最后约定问鼎一战后要携手白头,再不问天下世事,萧风都清楚。 他知道这些东西与他无关,可还是忍不住难过,特别是女子那回眸一笑,让他生出一种与他以往经历完全不同的心痛。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到现在才知道凡王那句“继承我的一切,以后世间再无我,你便是我。”的意思。 不仅仅是记忆,他留在世间的那些他依旧排斥不用的势力,还有凡王的情感。 这些才是凡王最大的筹码。 所以,凡王才会走得那般干脆自私,凡王认定了他不会杀那些人,会不自觉去排斥叶凡,会不自觉去走凡王的老路,甚至以后碰上红衣他也会不自觉去照顾她。 真是可笑! 他还一直以为能将自己与他人分清,可不知不觉,他早已不再是他。 那他还坚持什么? “怎么了?”叶凡注意到萧风的异常,靠近他问。 “你说得对,有些东西的确不该与我有交集的。”萧风睁开眸子,叶凡清楚地看到萧风眸子中有一瞬间的死灰,就好像一个死人,只是下一刻尽数变成了淡漠。 “你在想什么?”叶凡眉头皱得愈紧。 “没什么。”萧风淡漠说,上前将手放在石头上。 石头前方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紧接着一块岩石移开,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萧风过去往下看了看,丢进个点着的火折子,片刻后抬头看向叶凡,“进去吧。” 叶凡眉头紧皱,在犹豫要不要再把千寻叫来。 “我只是忽然想通了些东西。”萧风声音毫无波澜说,顿了顿又说,“你若不放心,可以一直跟着我。” 他说完,径直钻了下去。 叶凡四下看了眼,却怎么也想不通这里白茫茫的一片是什么刺激到了萧风,让这个死活不认命的少年忽然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 …… 岩壁下是通道,倾斜向下,有粗糙的台阶相通,没有一点声音。 没多久,台阶便到了尽头,又走片刻,豁然开朗。 入眼是一处不大不小的空间,空间正中央是一具青铜棺,四周室壁中散发出淡淡白色光芒,将整个空间照亮,也不知道是什么矿藏在发光。 萧风一直都板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见到此景,面色微微变了变,又很快面无表情。 叶凡停了下来,不言不语,似乎是等着萧风有什么动作。 阿黑本来想往前冲,结果冲了一半见没人动,又灰溜溜退了回来,呜呜低叫了两声。 过了会儿,滚絮咕了声。 萧风看了眼叶凡,率先上前。 叶凡依旧没动。 萧风在青铜棺前停下,微微攥了攥拳又松开,然后猛地一推棺盖。 青铜棺并未上栓,只是虚虚合上,萧风用力一推便直接推开了。 萧风站在原地没了动作。 一只白皙的手攀在棺沿上,然后是一头墨色长发,紧接着是一身红衣从青铜棺中跳出,看了眼萧风,便单膝跪地,“主人。” 萧风沉默了片刻,长长吐出口气,“起来吧。” 他转身走向叶凡,站定,“她已经不是她了吧?” 叶凡微微一笑,“是,现在她只认你一人,即使你让她杀我,她也会照做。” “火焰山的那个是谁?”萧风语气毫无波澜。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叶凡温和说。 萧风轻轻叹了口气,“我猜是宸晓,我若记得不错,他是极阳体质,那流瑛去了哪里?” “他与夜修尘一般下场,你可想见他?”叶凡语气依旧温和。 萧风闭上眸子,轻轻笑了笑,“不必了。” 他睁开眸子,眸子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先去火焰山吧,你应该知道在哪里的。” 叶凡眉头轻蹙,“我带你去?” “是,可以节省些时间。”萧风平静说。 …… 悠悠小村落里,时光总是平静悠然的。 邱毅收拾完自己院落前小菜圃里的菜,一屁股坐在田垄上。 “小子,没酒了。”院子里躺在竹椅上晒太阳的老人晃着自己的酒葫芦,喊了声。 “来了,前辈。”邱毅连忙起身,跑去接酒葫芦。 “顺便捎点花生米来。”酒疯子嘱咐道。 邱毅点点头,往外而去,才出门便见到一身红衣从林间小道上而来,他怔了一下。 一道身影已经闪了出去,“丫头,知道回来了?” 风晴不大喜欢这个老人,皱皱鼻子,“又不是因为你回来的。” 说完,她绕过老人,冲自家叔叔张开双臂,“叔,我回来了。” 邱毅拍拍这个依旧没个正形的丫头的脑袋,心中微宽,当初一心报仇,也没想过这丫头的想法,现在想想,总觉得有些愧疚,好在这丫头没事。 “忙完了?”他慈爱问。 风晴撇撇嘴,有点赌气,“不是啦,公子说,以后几个月没我们什么事了,就把我赶出来了,还说冬至日之前不许回去,也别在外面逛荡,要不我出事了还有救我,明摆着是嫌弃我拖后腿嘛,哼哼哼。” 邱毅眉头微皱。 酒疯子一拍大腿,欣喜道,“那正好啊,丫头跟师父学功夫吧?” 风晴翻白眼道,“想得美,我一生就公子一个师父,才不要你教。” 酒疯子顿时恨铁不成钢起来,“哎,你这丫头,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少人求着老头子教,老头子都不教,要不是……” 他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改口道,“不学就不学,老头子等得起。” 风晴忽然笑嘻嘻起来,“哎,死老头,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酒疯子似乎身上有虱子一样抖了抖,“老头子乐意,咋的,你管得着?” 风晴切了声,“你就是矫情,心结解不开就戒酒,心结解开了再喝酒,那要是又犯了同样的错呢,有个屁的用啊?” 酒疯子一下子激动起来,“谁跟你说的?” 风晴斜睨他,“公子,有本事你找他去啊?” 酒疯子呼吸沉重,“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凭什么告诉你啊,你去问的不就知道了?”风晴笑眯眯说。 酒疯子哼了声,“去就去!” “带我一起去吧?”风晴笑得更开心了些。 酒疯子眉一挑,“不对,不对,你这丫头是想让老头子去帮那小子,是不是?” “才不是呢。”风晴哼哼道。 “那就不去了。”酒疯子呲牙道。 “那你可不知道公子跟我说什么了。”风晴板着脸提醒。 “不知道就不知道,老头子还不稀罕知道呢。”酒疯子双手环胸,一摇一晃往院子里去了。 “死老头!”风晴皱皱眉,哼了声。 “怎么了,丫头?”邱毅温和问。 风晴苦下脸,踮脚在中年人耳边嘀嘀咕咕起来。 酒疯子也跟着竖起耳朵,过了会儿故意抬高声音,“哦,原来是那小子出事了。” “你……”风晴猛地转头,抬手指着老人,快步过去,然后一下子温顺下来,“对呀,老头子,你就帮我找找呗?” 酒疯子呲呲牙,面色为难,半天后哼道,“关老头子什么事,不去!” “你耍我啊!”风晴勃然大怒。 “你跟我学功夫,我才去。” “不学!” “那不去!” “老头子~” “你学不学?” “不学!” “不学就算了,老头子打死也不去。” “真的?” “我自己去。” “丫头,你忘了你公子怎么说的了,去送人头吗?” “你……我学!”。 “对,这才乖嘛,还是不去。” “死!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