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天上的女仙,哭起来都是梨花带雨泪光盈盈,这位倒是好,脸皱成一团,眼皮也肿了,眼泪跟小溪流似的往下淌,滚落在他下巴上,烫得心尖都发紧。 离烨按住她挣扎的动作,霭色的眼里终于带了些妥协,唇齿辗转,他闷声道:“何至于。” 尔尔哽咽,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小手啪嗒啪嗒地拍着他的胸膛,好半晌才将人推开。 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刚喊了什么,她有点羞愧,双手抱着脑袋,轻踹了一脚旁边的被子:“方才伤重了些,一时病气上头胡言乱语,还请上神莫要怪罪。” 伸手捻了捻嘴角,离烨看着她:“你胡言乱语也不是一次两次,何以现在才知道向我讨饶。” 微微语塞,尔尔捂着脑袋叹了口气,恹恹地道:“等缓过劲了,再向上神一起请罪也不迟。” 越说气性越大,离烨住了嘴,微微皱眉看向窗外,好半晌之后才转了话头:“你可知天道卦人在打什么算盘?” 嗯? 心里还有气,可这事她着实很好奇,不由地撇嘴软了语气:“这等大事,是我辈小仙能探听的?” “事关你太和仙门生死存亡,你想不想听?” “……” 捂着脑袋,尔尔不吭声了,身子绷得紧紧的,被窗外晶石的光一照,又倔又硬。 离烨安静地等着,一动不动。 良久,那僵硬的身子终于朝他轻轻挪动了半寸。 眼里浮上半丝笑意,他伸手,将人重新抱回来,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头顶:“天道卦人这些年帮手越来越少了,能揭露当年真相的人却越来越多了,他很着急,眼看着我在幽冥呆了这么长时辰,他也想找助力。” “你的太和仙门,是人与仙之间的维系所在,奈何你那仙师未必肯听天道卦人的吩咐,所以,他想用你身上下手。” “我?”尔尔满眼怀疑,“我能做什么?” “你是太和仙门里的人,也是我离氏仙门里的……重要之人。”闷哼一声,离烨道,“你若与我离心,我便会心神大乱,给他可趁之机。若是伤了你,你回去仙门诉苦,倒也算是成全了他的离间之计。” 重重地叹了口气,离烨抚了抚她的发丝:“故而,你能不能原谅我?” “……” 前头都听着仿佛哪里不对又好像挺有道理的模样,直到最后这一句,尔尔嘴角抽了抽。 “你们上神。”她不敢置信地道,“与人低个头都会绕上这么多弯子么?” 什么离间,什么算盘,她差点就当真了! 食指碰了碰鼻尖,离烨叹气:“到底是头一回。” 他这般人物,哪里会想到有一天要落到求人原谅的地步,实在是颜面尽失,怎么也说不出口。 怀里这人又气又笑,一双眼瞧着他,道:“左右不过是误伤,上神也不必这般放在心上。” 她气的也不是这个。 她气的是什么,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活了几百年的神仙诶,跟凡间小姑娘似的,显得没趣。大事临头,就为这点小心思闹脾气,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但是,气消不了。 胸前起伏,尔尔吐了一口浊气,勉强挤出个笑容来:“就此揭过吧,上神方才还说有事要忙,便去忙,我在这儿等着就是。” 这语气,听着很轻松,脸上看起来也没有怒意了,是不是就是钟沁说的消气了? 离烨挑眉,心想这也不难啊,钟沁何必一脸凝重,害他以为真是比再修炼三重天还艰险。 于是,他起身便道:“那你且等着,不要乱走。” “好。”垂下眼,尔尔应了。 离烨起身,红袍一展就消失在了门口,四周恢复了宁静,连旁边的晶石都更亮堂了一些。 沉默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尔尔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良久,才又叹一口气。 离烨这样的人,注定是要腥风血雨不断的,她这根狗尾巴草,拦也拦不住。 幽冥之下的人死伤惨重,结界一破,钟酉就有了主意。 他抬眼看着从冥王殿的废墟外跨进来的离烨,想也没想,推开钟沁扶着自己的手,一撩黑袍就单膝跪了下去。 四周一片倒吸凉气的动静,离烨脸上倒是半点波澜也没有,施施然走到他面前,抬手虚扶:“何必行此大礼。” “请上神救我幽冥千万生灵!”钟酉低头,姿态万分谦卑,“自此起,我幽冥之中死怨,愿通过死生门永久献祭于上神,绝不中断。” “父王!”饶是一向淡定的钟宿,闻听此言也忍不住变了脸色,“不可!” “无知小儿退下!”钟酉挥袖斥骂,又抬头看向离烨,“上神可允?” 离烨沉默,眼里写满了同情和不忍。 ……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钟酉就要骂出声了,多大的便宜直接送到这位爷跟前,他还摆上谱了? 可是,眼下他能选的,只有这一条路。 “我钟酉,万年幽冥之王,愿为上神瞻前马后,请上神允准。” 咬着牙吐出这句话,钟酉重重地低下了头。 钟沁震惊地瞧着,没忍住红了眼,四下幽冥的臣民也十分不解,窃窃私语。 离烨看着他的后脑勺,想了又想,终于勉强道:“允了吧。” “谢上神。” 一口长气得出,钟酉捂着喉咙就吐出黑血,当即昏厥过去。 “父王!”后头的钟沁钟宿连忙来接,钟沁低头啜泣,钟宿倒是忍不住抬头看向离烨。 谁都知道这位是贵客,谁都知道他很厉害,但他再往深处想,也没想明白自己的父王,为什么突然会这般…… 想了片刻,钟宿整理好情绪,恭敬地起身朝他行礼,然后道:“龙纾姑娘很是想念尔尔仙人,这几日若是不忙,可否让她过去叨扰一二?” 离烨看向他,眼里有些恹恹:“别同我玩这些把戏。” “……上神恕罪。”他低头。 离烨抬步,将四下新鲜的死怨都收了,嫌弃地捻了捻手指,然后拂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她去可以,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