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小傻子变聪明呢。 坐在王座上,离烨沉默地思考了良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聪明就行了,这小傻子已经没救了。 没救的小傻子一蹦一跳地出了结界,正好迎上烛焱那张若有所思的脸。 “尔尔仙人。”他招手。 四周叽里呱啦说着话的人都停了下来,尔尔顺势走过去拱手:“上丙宫清净之地,还望各位仙人小声些。” 这些人虽然怕离烨,但却不会轻易给个小仙颜面,离㶡看她两眼,正准备发作,却突然被烛焱侧身挡了挡。 “已是要散了。”他笑。 身后众人都有些不快,但看上丙宫已经落了结界,烛焱又有劝退之意,几人互看一番,还是拂袖转身往外走。 烛焱笑眯眯地看着尔尔:“仙人一路辛苦。” 坐的大佬的行云,她哪里会辛苦,不过人家这么客气,尔尔也就跟着还上一礼。 两人站得近了,烛焱很快就发现了她身上的不对。 “这……”他挑眉失笑,“怪不得上神最近只吐纳调息却不继续修炼。” 那么多宝贵的灵气,竟是给她攒的? 尔尔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上神大方。” 也就对她大方,这么多年了,别说给人灵气,旁的神仙就连近他身都难。 原以为上次赶走她,两人缘分便已尽,却没想到冷漠如离烨,竟宁肯放了冥路大门不开,也要把人带回来。 烛焱不由地重新打量了尔尔一番,然后叹了口气。 “近来门中事务颇多,仙人要多加小心。” 嗯?尔尔很是好奇:“小心什么?” 欲言又止,烛焱看了后头的结界一眼。 这话说一半也太难受了,尔尔拉着他站远些,眨巴着眼道:“你小声说,我不告诉别人。” “因着坎氏掌权人的意外失踪,九霄上众多仙门都对上神颇为不满,离门已经有许多神仙意外被摧毁结元,就连上神自己,也遇着了多次杀阵。”烛焱无奈地叹息,“再这样下去,就算他没有反骨,也要被逼出反骨来。” 尔尔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心想杀了坎泽的的确是离烨啊,这副受害者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瞥见她的表情,烛焱摇头:“坎泽之死,是他咎由自取。” “不是因为仙术恰好克制离氏?”一个没忍住,她说出了心里话。 烛焱微微一噎,然后认真地想了想:“非要这么说,也对,但坎泽若不在几万年前参与谋害上神生母㶦姬,上神也不会下这么狠的手。” “等会。”尔尔听得直皱眉,“生母?” 离烨上神不是生于天地的上古神仙么,哪里来的生母? “那是天卦道人编纂来骗上神的。”烛焱垂眼,“上神生于火焰之中,乃㶦姬以自身神格炼化,本该脱离九霄十门,做无上之神。但卦人有掌控九霄之心,不愿旁人分羹,便诱骗㶦姬上了诛神台,联合一群心怀鬼胎的神仙,将她置于了死地。” “上神是㶦姬临死前用结元硬生生保下来的,被蒙在鼓里了几万年,要不是母子之间尚有灵息,上神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察觉到天卦道人的阴谋。” 烛焱负手,幽幽地看向天边:“毕竟现在这地方,是他说了算。” 尔尔震惊地瞪圆了眼。 什么情况,大佬杀人竟是为了复仇?那坎泽是害了㶦姬的人之一? 如此一想,她突然明白大佬为什么拼命地想找镜花水月的钥匙,镜花水月能载神仙过往,几万年前这件宝贝多半是在诛神台上,所以坎泽才会以它为饵对离烨布下杀阵,他赌的就是离烨一定想知道真相。 那么,看过镜花水月之后的离烨要开冥路之门,是不是就是说,害了㶦姬的,真的是天道卦人? 可是,天道卦人耶,九霄的领主,天地的至圣,怎么会是这么一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很难相信吧?”烛焱问。 老实地点头,尔尔皱了一张脸:“这不是一个小仙该知道的事。” 她只是一个八百岁的孩子啊! 捂着脑袋摇了摇,尔尔与烛焱作别:“我回去了,真君慢走。” 烛焱还想再说点什么,可这人腿虽然短,跑起来却是飞快,哒吧哒吧的眨眼就消失在了结界后头,让他一腔的话都噎在喉咙里,站在原地愣了半晌。 *** 重新跨进上丙宫的大门,离烨已经在王座上撑着额角闭上了眼。 尔尔放轻了步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边,刚想伸手在他面前晃一晃,手腕就被人给捏住了。 “没睡着。”他声音低哑地道。 要是之前,大魔王没睡着,那她立马就滚远点,免得惹他不高兴自己遭殃。可听了烛焱的话,尔尔突然觉得有点心软。 几万年活在仇恨之中的日子不好过吧,怪不得想要的东西只是睡个好觉。 眼神莫名地柔和下来,尔尔乖巧地贴近他,揉了揉他放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外面已经不吵啦。” 指尖微动,离烨疑惑地掀起眼皮。 方才还冒着傻气的小东西,出去一趟回来竟带了一股子聪明劲儿,柔软的小手将他冰凉的手背捂暖,又扯下他的手用力往旁边拽:“去睡觉。” 觉得不太对劲,离烨拉住了她:“烛焱给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随便聊了会儿天。”移开目光,尔尔一边拽他一边嘀咕,“我变的床没有你变的宽大,但也很软和的,以前在人间我母后就爱用丝绒给我做被子,到了九霄,哪怕仙师崇尚节俭,师姐也给我做了三床让我盖,您来试试。” “……”不情不愿地被按上床榻,离烨抬眼看她,总觉得她身上那股子对他的抵抗意味好像淡了不少。 “不记恨我了?”他问。 尔尔眨眼,有些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子:“我记恨起人来,很明显吗?” 太明显了好吗。 离烨想冷哼,硬生生忍了回去,只抿了抿嘴角。 打从在太和仙门重逢她就对他充满了戒备,哪怕也低头,也讨好,但始终像隔着什么东西,眼下不知发生了什么,她眼里的介怀散了大半,整个人又变得温暖又软乎。 “先前……我觉得您是块捂不热的石头。”撅了噘嘴,尔尔道,“我分明对您一直没有恶意,但您很吝啬对我的赞扬和夸奖,一遇见事,下手更是不留情面。” 这样一个人,她想不记恨也难啊。 捏着被子的手紧了紧,离烨想说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张脸顿时又沉了下去。 “不过我方才想明白了。”尔尔拍手,“我是被宠着长大的,所以会觉得爱一个人就是要夸他,认可他,尊重他。上神您不同,这几万年您一个人生活,弱肉强食惯了,难免严苛,我总不能还像孩子似的要您哄着。” 成长环境决定性格,她被很多人爱着,所以懂得爱人,大佬这么残酷的身世,还存着善意已经是难得,有时候残忍一些,也是因为没人教他温柔。 她不该跟他赌气的,反正赌到最后赢的也不会是她。 如果,如果大佬以后的行为真的只是因为想复仇,那尔尔觉得,一切都还有机会,只要有人能教会他分寸,教给他怜悯和爱,那也许天地能存,万物都还有救。 定定地看着他,尔尔打气似的握了握拳。 离烨方才还沉脸,然而面前这人表情实在太丰富了,看得他不明所以,听了半晌只听明白一个意思。 她在说他们两人不是一个世界的,所以会有误会,她会试着学会理解他的冷漠和严苛。 笑话,他堂堂上神,用得着她来理解? 啰里啰嗦的,像个小老太太。 不屑地别开头,离烨看了一会儿床帐上的花纹,眼角余光又控制不住地往床边瞥了瞥。 她依旧坐在他身边,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嘴里叨叨咕咕的,已经从他饶过太和仙门,说到了她师姐冬日里用烤红薯叫她起床。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仙门,比不上九霄里的任何一门华贵繁荣,可从她嘴里说出来,莫名就鲜活又有趣。 听了好半晌,离烨终于忍不住伸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唾沫横飞的小嘴一僵,尔尔瞪大了眼看着他,耳根立马就红了:“上神这这这。” 就算神仙不讲男女之防,可这么坦然地躺在一起,也实在有点…… 面前这人疑惑地低眼看她,那自然的神色,仿佛在做一件无比正常的事情,衬得她的慌张格外的没必要。 定了定神,尔尔委婉地道:“若是在人间,只有互相喜欢的人才会如此。” “你不喜欢我?”他纳闷。 “……” 这是什么问题?尔尔瞪圆了眼。 说喜欢吧,那是不可能的,可要说不喜欢,她没那个胆子。 看了看他紧绷的下颔线,尔尔咽了口唾沫,含糊地摇了摇头。 轻哼一声,离烨按了按她的脑勺:“那就可以了。” 什么就可以了!尔尔龇牙,很想咬他一口,但这人轻轻松了口气,那如释重负一般的叹息声止住了她的动作。 “睡醒之后。”他道,“别再叫我上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