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局势是可以控制的,离烨身上甚至没带多少戾气,也没打算再动手,但这等情形之中,天道卦人还同他玩心计,那便无异于挑衅。 他抬袖,荆棘林里狂风随之而起,树叶哗啦作响,响声如海浪一般淹没了所有人的声音。 太和焦急地张着嘴,话却没有传到离烨耳朵里。 “不妙。”他以魂音传给储元,“快去找尔尔,尚有一线生机!” 储元正飞在荆棘林的另一个方向的上空,收到传音微微一怔,正纳闷呢,下一瞬,西边的荆棘林上空突然就炸开一朵赤雾,像朱砂入水,顷刻染红一大片树林。 哪怕是隔得老远,储元也感受到了那浓厚的嗜血之气。 完了,他皱眉,离烨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 分明已经诓得那小丫头与他分了一半修为,这人,怎么还能强到这个地步? 心里沉重,储元环顾四周,终于在前头的湿地上看见一堆凌乱的脚印。 他过去细看,辨认半晌,依稀还能在风里嗅见一丝仙气。 是尔尔,可是,她怎么会跑到这个无人的角落里来? 脚印朝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就没了,储元深吸一口气,朝着那个方向去追。 *** 尔尔也不是故意乱跑的,眼下再回想,她觉得自己是中计了。 荆棘林里有大量的法阵,虽说已经破了不少杀阵,但有些迷魂阵显然还是留着的,并且,烛焱应该知道它们的所在之地。 所以,她往前一步时,他收回了离烨给的防御结界。 凭空被扔在荆棘林的另一个方向不是巧合,是烛焱早就算计好的。 更可怕的是,这人将她后面的每一个举动也都算计到了——她会朝着有打斗声的方向跑,会因为害怕自己祭出防御结界。 所以,源源不断传来奇怪打斗声的方向,正好与天道卦人逃窜的方向一线相反。 她的防御结界上有属于离烨的仙气,所以隔得老远遇见,天道卦人也二话不说就将她收进了八卦盘。 尔尔也没料到天道卦人手里会有这样的法器,不管她使什么法诀,用多少仙力,也打不破四周坚壁。 眼下,她正抱着膝盖坐在一片混沌里,四周有源源不断流淌着的岩浆,头顶却是一片璀璨无比的星空。 出不去。 并且,还有奇怪的气息一直讨她身上的灵力,上一个时辰讨水道灵力,下一个时辰就讨火道灵力。不过这些气息倒也晓得“来而不往非礼也”,拿走她一行灵力,总会用另一行相克的灵力补给她。 于是尔尔就明白了,这地方是专门困死上神的监牢。 五行上神,就算是辛无那样的,也无法这样被夺走本门灵力,强塞相克的灵力,会爆血而亡。可说来巧了,这地方对谁都有用,对她这样什么都沾一点的,倒是不痛不痒。 甚至,有几门她原就缺乏的灵力,没被讨走多少,倒是在下一个循环里被塞回来挺多。 “都哪儿来的啊?”接受了一股雄厚的土道灵力,尔尔忍不住小声嘀咕。 四周的岩浆冒着泡泡,咕噜噜作响,粗看只像烧红的铁水,可她闲着无聊多瞥了两眼,突然就瞥见了一截神魂残肢。 尔尔:“……” 漫天星斗在穹顶上移动,偶尔有两颗极为明亮的,照得她的脸上一片惨白。 这地方是死过多少上神啊? 她记得在太和仙门时仙师说过,天道卦人慈悲为怀,九霄只有活牢,没有死牢,就算有大不敬之神,也是众神都认为有罪之后,受天谴轰顶。 看着岩浆里时不时翻上来又被没下去的残魂,尔尔捂了捂脑袋。 她还是个不到九百岁的孩子,她受不了这个刺激。 原本平稳的空间突然猛地一晃,像地动一般剧烈颠簸起来。 尔尔反应极快地飞上半空,茫然四顾。 外头出什么事了? 不等她多想,头顶星空突然裂开一道口子,两抹神魂掉了下来,似乎是过于虚弱,连个行云都没有,直挺挺地就往下坠。 眼疾手快,尔尔伸手一抓。 一把熟悉的拂尘被她抓住了,那两抹神魂还是滚去了下头。 “哇。”她将拂尘拎起来看了看,“这好像我仙师手里的那一把。” 底下传来砸地的闷响声,少顷之后,有人气极反笑:“那便就是我手里的那一把。” 哈? 尔尔猛地低头,就见太和仙师躺在地上,脸色青白,嘴唇也无血色,似乎是累极了,连起身都不想,就这么躺着骂她:“你倒是会躲!” 连滚带爬地落去他身侧,尔尔将他扶起来,探了探他的脉搏:“这是怎么了?” 气得吹了一口胡须,太和没答她,只看向摔在另一边的人,沉声道:“你说过,你不会同一个小仙过不去。” 天道卦人艰难地撑着身子坐起来,瞥一眼尔尔,直皱眉:“她何时来的这里?” “事到如今,你还要同我撒谎?”太和痛心疾首,“我维护你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不是不知道你的为人,可我从未曾背叛过你,你怎么能到这个时候了,嘴里还没有一句真话?” “当真不是我。”天道卦人叹息,“你也说都到这个地步了,我还撒谎做什么?她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不知道。” “你……”被气狠了,太和猛地咳嗽起来。 尔尔替他顺了顺气,小声道:“师父,这事他还真可能不知道。” 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尔尔翻手,先给太和仙师罩上一个五行俱全的防御阵,以抵挡这里奇怪的气息,然后才蹲着身子道:“你们带我出去,我去找离烨说个清楚。” 神色复杂地闭上眼,太和摇头:“来不及了。” 眉心一跳,尔尔沉默片刻,看向天道卦人。 天道卦人似笑非笑,瞥一眼她罩下来的防御阵,干脆继续往地上一躺:“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了,过上几百年,他消停了,你我再出去也不迟。” 几百年?尔尔愕然:“外头不是还在打着?” “就是因为还在打着,他才带我这一魂进了这里。”太和仙师垂眼,似嘲似讽,“这天下,没人能真的杀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