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鸿离深邃目光划过一丝光亮,转瞬即逝,他温声言道:“你且说来听听”。 司马元垂下头颅的脸上似有羞愧与无地自容地言道:“不敢欺瞒师尊,弟子在未曾掌执宗门之前,便曾有出宗游历之心,但因诸多琐碎要事缠身一直无法脱身。且当初宗门又四成征伐,掌门之位责任重大,不敢轻易道出如此念头。” 他语气一顿,继续言道:“而今宗门既已走上正轨,弟子意欲任性一次,去东荒诸国见识一番别州风貌。” 道完之后,司马元便匍匐在地,虔诚之极的恭声言道:“还请师尊成全!” 话语落下,久久未曾回应。 若有外人在场,便会发现一个极为诡异的一幕。 却见隐峰中央峰顶平台之上,一道高大身影负手而立,冷眼俯瞰身前之人。 身前那道年轻身影匍匐在地,如同泥塑般不敢动弹。 不知过去多久,那道高大身影终于出声,缓缓言道:“你既知掌门之位责任重大,怎可明知故犯、抛弃紫霄数万弟子独自外出?” 司马元身形一颤,垂首言道:“司马以为宗门上有师尊震慑内外,下有长老阁居中调解,更有数万同门弟子万众一心,宗门已是固若金汤。” “再者,而今玄冥宫、幻梦轩臣服,邪神宫瓦解,龙鳞州也被我青鸿掌控,再无任何存在威胁我紫霄安危。如此,弟子方才有外出游历之心。” 陆鸿离目光平静,如同深幽碧潭,深不可测。 他沉默良久之后,缓缓言道:“掌门之尊,岂可轻涉险境?” 匍匐在地的司马元当即恭声言道:“弟子愿卸去掌门之位,以换此次游历之机!” 陆鸿离面无表情地垂首俯瞰,冷眼闪烁,不知其深意为何。 少顷,他轻摆袖袍,踏空而去。 司马元俯身在地,不敢起身。 须臾,一道平淡话语自空中传下,“你既为掌门,由你自决即可,何须他人允许。” 司马元喜极而泣,抬首拜谢道:“弟子多谢师尊应允!” 无人应答,唯有几道不知名的飞禽鸣叫,凄婉哀绝。 顷刻,剑光再起,飞腾转掠之际便到紫霄峰巅。 剑光散开,露出一道身影。 司马元神色平淡,嘴唇紧抿,目光垂落,俯瞰紫霄峰下。 此时,正值晌午时分,穹空烈阳高照,炽光洒下,将诸峰殿宇琉璃瓦映彻的闪闪发亮,金光熠耀。 司马元喃喃自语地道:“你就这般有信心?” 自语声消失在呼啸罡风之中,随风而逝。 浑然不觉,其后背衣襟早已湿透。 沸腾的热气罩身,湿透衣襟再次烘干。 旋即功夫,复有再次沁透出湿润之意。 方才司马元之所为,几近‘逼宫’,尤其是对于一位掌控欲极强的存在而言,其岂会容忍棋子跳出棋盘之外? 司马元目光低敛,轻声呢喃地道:“任由我成长也就罢了,还不在意远游遁走。” 司马元微微眯眼,先前叩请师尊陆鸿离既是试探其是否存有禁锢他之心,也有窥探其实力之意。 他喃喃自语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驱使我为你征伐四方?还是永远都作为你手中一柄刀?” 若果真只是一枚征伐四方的棋子,今次必然不会放他离开。 如此的话,他心中揣 测便不攻自破了。 至于其实力究竟有多恐怖,司马元暗忖少许后,觉得若是单打独斗,恐怕邪神庙那位与南莽那位妖神都非是其敌手。 这当然不是他凭空猜想,而是当他直面邪神时,丹田之内的那枚丹珠纹丝未动;但在方才觐见陆鸿离之际,丹珠竟颤抖不已,如遇天敌。 即便是当初硬抗那萧氏老祖一击之时都未曾令丹珠轻动,俨然证明自家这位师尊的实力远非表明上这般简单。 司马元眸中闪过一丝幽光,忽而瞳孔一缩,脑中冒出一个惊天猜测。 师尊究竟是谁?他真的叫陆鸿离么? 而他未曾发觉的是,当这道念头出现之后,四方碧空都为之一暗。 云翻雾滚,隐峰震动,似有大能意识降临。 这一切变化都在转瞬之间消失不见。 司马元心中微悚,似有冷汗冒出,那种念头初始不过是怀疑,继而如同一颗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 司马元眼帘低垂,默默地擦去手中细汗,轻吐一口浊气,心神缓缓平静。 旋即其身侧似有轻雾弥漫,意欲掩盖方才异状。 不知是否是错觉,当司马元心中念头被压抑之后,后山隐峰的云雾翻滚渐渐平息,再次陷入死寂。 紫霄峰巅之上,司马元抬首仰望,万丈高空之上几近穹中的飞仙之境。 而那位师尊想必便是半步灵神之境。方世界最大容忍存在便是半步灵神,一旦晋升真正的天境存在,要么被那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天道’镇杀;要么是飞升破界,化虹而去。 其实世人眼中的天境存在非是真正的灵神境,距离真正的灵神境尚有极大的距离。 所谓灵神者,天地之神也。万里方圆,须臾可至。 司马元心神向往,眼露憧憬,喃喃自语地道:“朝游北海,暮天南。” 在司马元认知之中,灵神境与元婴境具有本质的区别,堪称是从泥丸之身,向着神灵之躯的极大跨越。 褪去肉身凡胎,凝聚一点神性,成就不朽之基。 如果说筑基期乃是凡人脱离泥淖、进入修道者之列的话,那么从元婴境晋升至灵神境便是从人向‘神’的飞跃。 故有迈入金丹境,方是我辈人;臻至灵神境,乃知我非我。 而今的司马元已然抵达元婴中期,其修道之神速在整个西冥州千百年来都绝无仅有。 然而有得必有失,司马元踏入元婴的时间虽早,甚至还凝练出举世罕见的‘灵剑域’,但其跨过那道天堑的机会被消弱掉近三成。 按司马元积攒的底蕴而言,当初在元婴初期便可与中期强者斗上一斗,而今以中期修为更是能伏杀后期存在。 自紫霄派征伐之战以来,司马元领携青鸿诸派南征北战,相继攻伐压服数个宗门,别说与元婴后期的交锋,即便是那藏身在宗门最深处的老古董-半步灵神都过了几招。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前几年既是西冥三州最乱之际,也是司马元斗战经验最为丰富之时。 与元婴斗,生死两开;与半步灵神博弈,十死无生。 无人知晓,当初司马元硬接下那位萧氏灵神的一击之后,便已然重伤。 但在那种情况下,司马元岂敢示弱露怯,自然是愈蛮横无理,愈令人忌惮。 至于事后闭关两年有一半时间用来疗伤修养。 而今既无大患,司马元 自然要抓紧时间竭力提升修为。 他目光坚毅,不入灵神,众生皆为棋子,难逃被人摆布的命运。 就比如他现在,连那位的真正意图都难以揣测。 司马元喃喃自语地道:“唯有拥有与其对等的实力才能摆脱棋子命运”。 他目光深沉,更何况还有那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大敌萧氏老祖在暗中虎视眈眈。 至于其背后的庞大势力,更是令司马元想都不敢想。 他不禁暗骂,这萧家人真是如同附骨之蛆,简直是阴魂不散。 峰巅之上,响起几道骂语之后,便复归冷寂。 司马元自语地道:“欲成灵神,需先养神;意欲养神,必先出窍。” 旋即他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言道:“还是将修为提升至后期再说吧”。 他沉思少许后,右手一翻,一本古朴手札浮现,其上数个古篆大字映入眼帘。 司马元喃喃自语地道:“出穴诀。” 此诀非功法,乃是修士将灵婴‘搬出’丹田穴之法,也即是修士的‘出窍术’。 元婴三重境,司马元当初将丹珠内部的分魂强行炼入金丹,并借四方征伐斗法破丹而出,从而孕育出独一无二的灵婴之身。 事后前往莲花秘境,勘破神像秘密、进入神剑之内,以万千剑气捶打灵婴,完成‘炼婴’之路。 从而彻底踏入元婴中期之列。 可以说,司马元踏入筑基以来,正是丹珠、剑峰以及莲花秘境所带给他的机缘,方才令他每每于关键时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 司马元默默地内视己身,只见丹田之内,灵婴之身正闭目盘膝于灵宫之内。 其怀中一枚大如鸡卵的光滑丹珠正银光闪闪,散发着柔和光芒。 若是细察,还未发现司马元灵婴的呼吸吞吐竟随着丹珠的光芒闪烁出奇一致,如同贝壳含珠,同卵共生。 而且司马元还发现,灵婴呼吸之间将随着丹珠散发的光芒吸入腹中后,其婴体竟愈发的凝实,逐渐向真人靠拢,俨然是一位真是的婴孩儿。 同时,其本身的气机渐渐壮大,而今不过数年光景,便已然堪比筑基存在了。 司马元目光奇异,喃喃自语道:“元婴存在晋升至‘炼婴期’后,经过淬炼捶打,灵婴已可出穴行走。但而今其不过堪比筑基,即便出穴也难以成为我的助力。” “强行出穴,反而若是有个闪失便可能功亏一篑。” 司马元翻开手札,一边浏览思考,一边暗暗谋算。 灵婴成长皆需过程,如同凡间婴儿般,从咿呀学语到蹒跚行走,再到健步如飞。 短者需要十数年,长则多达数十年乃至上百年。 期间灵婴的修为成长离不开天材地宝,或者灵丹妙药的加持,可助灵婴快速提升修为境界。 手札乃是紫霄峰巅道观遗留,俨然是萧瀚之物。 司马元当初灭杀萧瀚之后,诸多宝物遗藏尽皆归他所有。 他暗忖,而今炼婴境刚刚开始,意欲踏入元婴真境最后一重‘出窍境’还需要将灵婴再次打磨固化,使其得以经受得住外间的风吹雨打。 其后当其修为臻至金丹之后,便可放出了。 司马元目光向东,熠熠生辉,似有决断。 接下来的数十年,他或许需要增长阅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