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上官府。 上官府很大,大到无论何时何地,有江湖侠客到此,都能有落脚之地。上官府府内从来都是彻夜灯火通明,下人之间也等级森严,分上中下三等。 下等下人为来往宾客及主子洗衣做饭,多半为民间良善妇女。 中等下人主要负责看家护院,是府内的中坚力量。这些人多为男性,自幼在府中长大,练阵习武,绝对忠诚,可保府中安全。 上等下人则是那些伺候主子日常起居,跟随主子贴身外出的丫环。上官府共有五房,上官金凤只是大房,虽为族长,却也得通融其他房首。上官氏一向多生女子,已历数代,现如今年轻一辈,唯有三房及五房有公子,其他也皆为女儿。府中历来后辈不多,却都得以延续,因女子过多,家族势大,一向以招婿为主。也因此,主子无论男女,随身一概为丫环。这些丫环与那些看家护院的下人一般,都是自幼在府中长大,唯独有区别的一点是会被送到江湖各门各派去学一二绝技,待其回来后再分配各房,各趋使唤。 至于上官府多年融汇百家自成一派的绝学秘籍,非族亲及族长贴身丫环不可接触。府中另设有藏剑阁,现为三房长子上官云飞所掌。藏剑阁内多有名师利器,各大门派收徒时便可用作人情。世间万物,非金银不可包揽,岭南上官氏以钱财为基,江湖为脉,自成一派,既令人尊敬,又令人敬畏。 酒席过后,杨风与安子玉一屋,龙小缘与唐小小一屋,各自休息去了。 上官金凤却一反刚才端容之姿,与林老大坐到自家屋檐上喝酒去了。两人多年未见,今日一见,多有唏嘘。 上官金凤心情很不错,仿佛回到了年少时期:“没想到你女扮男装,倒有几分模样。” “还好你反应快。”林老大看着满天繁星:“十年了,过得好快。” 原来二人已是多年老友,相识已久。 上官金凤问道:“雪仪,这十年你都去哪了?” “我啊。”听见上官金凤叫这个久违的名字,林老大瞬间眼泛泪花:“我去了很多地方,走南闯北,到处行侠仗义。” “怎么哭了呢?”上官金凤进林雪仪如此伤感,便开玩笑逗她开心:“我们雪仪如今成了一代女侠,想必江湖上的恶人已经绝迹了吧。” 林雪仪并不答话,而是猛喝了一口酒,问道:“你怎么样了?” 上官金凤顿了顿道:“我习惯了。谁让我生在上官家。” 林雪仪回忆道:“当年论自在还是我自在一点,你可比我惨多了。” “那可不。”上官金凤也是无奈:“一族之长,不是那么好当的。” 林雪仪安慰道:“不过好在你能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不像我,注定孤独一生。” 上官金凤想到苏勇进,才有点暖心:“如意郎君又如何,一年回来不过一次,小铃都快不认得他了。” 在林雪仪的记忆中,小铃当年还是个刚会走路说话的孩童:“小铃估摸着也有十五六岁了吧。” “十五了,小时候还一直缠着你学剑法呢。” 林雪仪笑道:“那丫头打小机灵懂事,雷震门上下都疼得紧。今日怎么不见她人影?” 上官金凤道:“他爹思念得很,年前便让她随她爹去京都了。” 回忆不断涌现,林雪仪仿佛回到了年少时期:“好怀念那段时光,你我风华正茂,谈笑风生。” 上官金凤接道:“如今你我也未老去,却皆有白发,可叹人生苦味,非瓜果甘甜。” 林雪仪道:“我十年来游遍天下山川,见过生离死别,也算是看淡了人生,才换来这一头白发。” 上官金凤仔细端详了林雪仪一番道:“你怕是为情所困,这世间,唯有情这一字能让我们林大女侠如此困惑。” “不过单相思罢了。”林雪仪淡淡道:“若非说要有个结果,只怕得上天开恩了。” “也是,他失踪这么久,多半也九死一生。”上官金凤与林雪仪都是女中豪杰,又有多年姐妹情谊,因此说话都无半点虚假安慰之意。 林雪仪坚定地说道:“我倒是宁愿相信他还活着,只是因为某件事有难言之瘾,他是天下无敌,没有人能威胁到他的性命。” 上官金凤爽朗一笑道:“也是,谁说不是呢。” 太平初年,平山真人云游四方归来雷震门,还带回了一个关门女弟子,她就是青年时期的林雪仪。 当时由于地理位置原因,雷震门在大罗江南,上官府在大罗江北,因此二者常有来往。当时还是上官府大小姐的上官金凤就经常去雷震门与林雪仪一起研学武艺,两人也产生了深厚的友谊。上官金凤与苏勇进得以喜结连理,还得多亏林雪仪鼓动师兄贺震南出面劝说当时上官氏族长承认这个女婿。 因此,雷震门与上官府至今仍有密切往来,而林雪仪虽与上官金凤多年未见,却也仍是金兰姐妹,感情纯厚。 “对了。”林雪仪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凤儿,见过我的事情千万别和我师兄讲。” “这是为何?”上官金凤很是不解:“你在信中再三强调,今日又提醒我一遍,难道你真不想见你师兄吗?” 林雪仪摇了摇头,上官金凤早已心知肚明:“贺震南待你不错,可惜他对你有超乎师兄妹的情愫,而你已经心有所属。你曾留书给他说你要学师父仗剑天涯,为的就是让他断了对你的念想。我说的对不对。” 林雪仪看了看上官金凤,笑道:“世人都说你是八面玲珑,我说你是自作聪明。世间哪有那么多儿女情长,江湖中人更不应该。我师兄有他要用毕生精力去追寻的江湖地位,我则心有执念,浪迹天涯。可以说我们雷震门的这一辈人,都已经辜负了师父对我们的期望。” 上官金凤若有所悟:“若是天下的人都能如同平山真人这样世事看淡,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