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将军府。 将军府内,司马琅正经危坐,听着年近古稀的本家叔叔给他的分析。 司马琅的叔叔叫司马韬,人如其名,不仅是个有名的文学家,还懂兵法,知时势,若没有司马韬鼎力支持司马琅子承父业,司马朗当上这个传代的府将军只怕没那么简单。 若说度州白象族是族系社会,这云州则是比白象族的族系社会更胜一筹的‘家天下‘。这司马姓在云州的统治已有五百年之久,比之岭南上官府的安分守己,这云州司马府更为跋扈强势。但是大家族总有一个特性,那就是识时务,否则也不可能延续几百年。当年司马家归顺了肖家后,等以守住故土,实际上等于又换了个明面上的主子而已。 但是,以前司马家在云州是王,新朝建立后,肖石峰否决了司马家自封云州王的请旨,责其原地上任府将军,虽然实权也大,但是比起往日的风光,那是小得多,这新朝别说是王,侯爷都没有几个。 在司马家看来,此刻的司马家就如同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时时都得看肖家的脸色,肖石峰不让他们封王而冠以府将军的名号,大有替换其在云州的威信,随时取而代之的用意。 尽管后来司马琅当权,朝廷也没有干涉,但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司马家也害怕,害怕司马琅之后,下一代人会真被换掉。好一点的话,做个安乐侯,情况再糟糕,那便是斩草除根,灭九族的大难。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没人知道一直盯着你看的老虎什么时候要发起攻击,要吃了你。 因此,几日前,千少游的来信以封王为诱饵,勾起了司马家的兴趣。司马家的野心也不算大,从没做过一统天下的美梦,但愿能固守一方,富裕家传,威名远扬,便已足矣。 司马韬给司马琅分析完天下大势,司马琅不禁失望:“叔父这么讲,如同搏命。我司马家自上一代,便已男丁凋零,家族虽然团结,却是日渐势威。这前有狼后有虎,南海州与月州盯得正紧,但是机会稍纵即逝,若要决断,真的要当机立断。” 司马韬很满意,这个侄儿没让他失望:“贤侄,叔父也老了,不过咱们司马家的兵,都是忠心不二,这点叔父放心。倘若胜利,你便是司马家的大功臣,倘若一朝兵败,那叔父先下地狱向司马家列祖列宗致歉,叔父帮你抗下所有指责!” 司马琅眼眶湿润,眼前的这个人,不但在他最危弱的时候护在他左右,便是在如今,也依然支持他做大事,有这样的叔父,人生无憾。 司马琅站起,司马韬也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站起,司马琅上前,扑腾一下跪拜在地,司马韬不住地摇头,想去扶司马琅,司马琅却固执不起:“孩儿此刻不敢面对叔父,没能成为叔父希望的那个人。司马家倘若真在孩儿手里绝了后,还望叔父安稳过完余年。列祖列宗那边,就让孩儿这个不孝子孙一并揽责,孩儿只希望,叔父心里觉得扶持孩儿值了,也便此生无憾。 在司马琅眼中,司马韬如同其再造生父一般,而在司马韬眼中,司马琅长得再大,也是一个孩子。 ”快起,快起。“司马韬老泪纵横,扶起泣不成声的司马琅。 司马琅身上的责任,在于司马家,一个人要抗下所有,真的很难。 桂州将军府。 将军府内,已过花甲的许大虎正来回跺步,等待密报。他岂不知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千少游在信中表达了对其当年无奈之举的理解,给他分析了时下大势,即便许大虎不反,这肖家绝对也会借此机会将他们这些前朝余孽连根拔起,到时候不但没能马革裹尸,只怕还要成为一个冤魂。这对于向来心气高傲的许大虎来讲,是做梦也不去想的事情。 终于,密报回来了。 许大虎焦急地上前问道:”情况如何?“ 那密报喘着气道:”圣旨下达月州,但是桂州这边迟迟不见圣旨。“ 许大虎身后,坐着的长子许彪咬牙切齿道:”爹,我们也反吧!“ ”就是!“其二儿子许文接着大哥的话道:”这肖石峰疑心太重,给他效力也太憋屈了!“ ”住口!“许大虎一声呵斥,两个长得粗莽的儿子瞬间都堵住了嘴,不敢说话。许大虎的老友王宪干咳了几声,拿起桌上的茶杯吹气,以此来缓和气氛。 许大虎转过身来,指着这两个暴躁的儿子,半响才道:“你们啊,天生当反贼的料!” 这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也不敢语。他们心里也嘀咕,按照父亲的性格,应该会选择造反,怎么今日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王先生,你怎么看?”许大虎的语气缓和了些。 王宪眉头一扬,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淡道:“不可反,反则满门,倘若不反,尚有一线生机。” 许大虎微微颔首,其两个儿子却更不解了。这个王宪可是时常提醒许大虎要提防朝廷的主,怎么今日也向着朝廷了。 许大虎看着这两个涉世未生的毛孩,淡淡问道:”你们是想被灭九族,还是想保住性命?“ ”自然……“这两小子异口同声:”自然是保住性命强些。“ ”那你们就得听王先生的!“许大虎斩钉截铁,看向了王宪。 王宪笑道:”二位公子,且听老夫一言。倘若是平日,你们可怕朝廷?“ ”不怕。“”不怕。“ 王宪继而问道:”你们不怕朝廷,可怕有遭一日,将军百年,你们泯然众人?“。 一阵沉默,王宪笑道:”这也是怕,毕竟前朝旧将,做君王的,不猜忌就不正常。“ ”先前天下太平,将军无处表忠心,虽是府将军,实际官职越大,朝廷的不安就越大。眼下时局动荡,最显得妖怪。倘若将军举旗平反,倒是一个机会,一个做朝廷眼中正常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