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老汉的墓前,摆着几个大碗,那是彭老汉亲自烧制的碗,几坛从镇上酒楼打来的酒依次而立。席祯呆呆的坐在墓前,望着这座新坟一直在发呆。在他的心里,这个相处不久的爷爷给了他人生落魄之际最完美的温暖。此时此刻的他,虽然已经做回了席祯,但是生活在回忆中,他又多么地希望自己还是那个傻乎乎天真无邪的阿虎。 “爷爷,我明天要走了,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去做,包括你的仇。爷爷,您知不知道,和您在一起的日子里,其实回想起来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可以不理会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更不用去打打杀杀,我们爷儿俩在这个与世无争的地方,您喝酒,我去打酒;您烧瓷,我砍柴下窑;我们爷儿俩一起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是,天不遂人愿,您看,我现在做回了席祯。我多想有生之年能侍奉您,直到您离去。如今您却先一步离开我了,阿虎回来了,可您却不在了,只留下这一抔黄土。爷爷,您是不是觉得阿虎很傻,不想跟阿虎生活在一起了,所以您才离开我呢?” “爷爷,我是不是一个不祥的人?在您这里,连累了您,去寮儿洼又连累了胡前辈。他可是您的老友啊,您现在有看见他吗?恁俩是不是在一起喝酒,聊天儿?如果真是这样,爷爷,请您帮阿虎转告胡前辈一句话,就告诉他阿虎已经收了山儿做徒弟了。阿虎让我的师侄把山儿送去武当了,他在武当能得到我师傅的照顾,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他。他在武当还有那么多的师兄弟们,可以陪他一起成长,我们一定能将他好好养大成人,您就叫他放心吧。” “爷爷,今天早上,我去镇上给您打了您最爱喝的酒,今天,阿虎陪您一起喝,好吗?今天,阿虎要和爷爷一醉方休,只是爷爷,今天醉了,下次再见您,那就真的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不过您放心,只要阿虎一有空,阿虎就会来这里陪您,爷爷,您要记得哦,不能走太远,要时时刻刻在这里等阿虎回来,好吗?” 席祯打开酒坛子,满满的倒了三大碗酒,酒香四溢,飘荡在这榉林当中。“爷爷,您闻到了吗?这酒是不是很香?我今天去打酒的时候,掌柜的还问我呢,说我好久都没有去打酒了,还问您来着,我告诉他,爷爷在这里好得很。他看到我一下子买了这么多酒,还一直问我是不是爷爷您给我说了亲事,要请大家喝酒呢!爷爷,您说,他是不是很可笑?不过说实话,掌柜的是个难得的好人,其实阿虎心里清楚,每次去打酒,他都会多打点给我。” “爷爷,阿虎其实武功很厉害的,但是阿虎在江湖上行走也没有太久,爷爷没有看过阿虎的武功,那今天咱们爷俩先喝酒,待会儿阿虎给您表演表演好不好?” “爷爷,这第一杯,阿虎先敬您。”席祯端起一碗酒,慢慢地洒在坟前,又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爷爷,这酒是不是狠辣呀,以前您喝酒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今儿这一大碗入口,是不是很呛?不过您可别跑,今天,我们爷儿俩一定要分出个酒量高低来。” 就这样,一碗入土,一碗自饮,说着说着也不禁泪流满面,他也不知道自己喝的是酒还是眼泪。微风吹来,树叶在呜咽,似乎也在为这阴阳两隔的爷儿俩哭泣。太阳好像也受不了射临别的祭拜,连忙将自己躲藏在云层里,不肯露面。 时间慢慢地过去,转眼就夜幕降临,鸟儿也开始慢慢地飞回巢,或安然入眠或正喂养着小鸟,时而叽叽喳喳,时而一片寂静。也有一些好奇的鸟儿把小小的脑袋伸出鸟巢,用好奇的眼睛看着坟前一边喝酒一边喃喃自语地席祯。 一阵凉风吹来,撩起了席祯的醉意。席祯朦胧着眼打趣道:“爷爷,阿虎有点醉了,爷爷您醉了没有?没有,我看爷爷还没有醉,爷爷还能喝。阿虎始终还是太年轻,始终喝不过爷爷,不过爷爷您等着,下次阿虎回来一定要喝过您。” “爷爷,酒好喝吗?好,阿虎知道爷爷等不及了,阿虎现在就给爷爷表演武当派的武功好不好?” 席祯脱下外衣,缓缓拔出秋水剑开始舞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还能看得清楚人影和剑影,到后来,就只看见一团蓝色的光影在飞来飞去。最后席祯趁着酒兴豪情大发,一边舞剑一边唱起歌来,其歌曰: 万里飘摇兮终归何处?仗剑四方兮纵酒天涯;胸有韬略兮高朋少座,得皇孙幸兮以为知音;魑魅魍魉兮尊统颠覆,一剑开阳兮时序有为。 又歌曰:万里江河一剑开,悠悠满月自天来。还清廓宇层云散,揭过寒光众鬼哀。黎庶何曾安广厦,道心有序立尘埃。功名罢去随风舞,四海帷纱任剪裁。 其歌声,忽而委婉婀娜,时而广阔雄壮。时而清新秀丽,时而慷慨粗狂。然而此情此景,若有人看见,定然也会潸然泪下。 不一会儿,酒喝光了,只剩下几个空坛子待在原处,继续散发着浓烈余香。席祯也累了,也醉了,他依靠着墓碑,像是依靠在爷爷的怀里一样,安然睡去。梦中,和爷爷在一起的日子又一幕幕重演,席祯脸上滴着几滴清泪,却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天明,席祯里里外外将房屋打扫地干干净净,就像爷爷在的时候一样,他想,爷爷一定会回来的,特不想让爷爷看到他的家是乱糟糟的。 收拾好了行装的席祯,再一次来到爷爷的墓前,一阵呢喃离去。离去之时,一步一回首,直到视野被榉林挡住,再也看不到爷爷了,才坚定地朝三清山走去。 天气很好,一路之上尽是稻子抽穗的景象,鸟儿四处盘旋低鸣。但是席祯却一直兴致不高,或许是还沉浸在失去爷爷的悲痛之中吧,也或许正在想着今后的事儿吧。 行至正午,天气酷热难耐,饶是席祯内力深厚,可以御寒,但是却抵抗不了这太阳的毒辣。席祯坐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正想着歇歇脚,喝点水解解渴的时候才发现水早就喝光了。席祯无奈地摇摇头,自己在心中不断地嘲笑自己。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声音只有一匹马,但是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却是让人越来越觉得烦躁。待到马蹄声近时,席祯便能看到骑马的正是一个穿着皂色捕快服的捕快,正催动着马儿一阵疾跑,迅速的走过席祯。 席祯耸耸肩,正要继续躺下闭目养神的时候又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远远望去却见十余位粗犷的汉子随即而来,似乎正在追着前面的捕快。行至席祯身边时,一众人停了下来,其中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凶神恶煞般地指着席祯问道:“诶!兀那小子,有没有看到一个捕快从这里经过?过去多长时间了?” 席祯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睛靠着树躺着,同时又翘着二郎腿,丝毫也没有理会这群人。 一众人咋咋呼呼问了几遍,最后那个大胡子骂道:“他奶奶的,遇到个聋子,害的老子浪费一阵时间,阵他娘的晦气。” 正转身要走,席祯突然开口道:“哎哎哎,这问路的都脾气这么大么?” 听到席祯开口说话,那大胡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忙喝到:“你小兔崽子,原来不是聋子啊!刚才大爷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你可知道大爷们是什么人?大爷们干的是没有本钱的买卖,你要老老实实回答大爷的话,要不然,休怪大爷的宝刀不长眼睛。” 席祯眼珠子一转,慌忙堆笑着迎上前说道:“哎呀呀,小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居然不认得各位大爷们,真的是该死啊,真的该死。还请老爷们看在小子年轻不懂事,放过小的一回,小的这身上也没个啥值钱的玩意儿,还请老爷们发发慈悲,放小的走好不好?” 那汉子望着书生打扮的席祯喝道:“他奶奶的,大爷我刚刚是问你有没有见着一捕快,你个穷秀才,大爷还看不上。快说,有没有见着一捕快从这里过?” 席祯一脸谄媚相说道:“多谢大爷们,多谢大爷们,捕快嘛我倒是刚刚看到了,往前面走过去都有半个时辰了,估计这回儿大爷们也追不上了。” 那汉子一阵恼怒,破口大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浪费老子们这么多时间,早为什么不说?看来你是找死,要不是看在今天老子们有急事,定然送你去见阎王爷。”说完便准备继续追赶。 只见席祯慌忙跑过去,拉着那壮汉的马辔头说道:“多谢大爷们不杀之恩,既然大爷们不杀小的,那小的有件买卖想要跟大爷们谈,不知大爷们可愿意不愿意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