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抒文站在人群外,看着正义盟的人蜂涌般朝席祯而去,他知道这一回他在江湖中将再次崭露头角。强压住五脏六腑翻腾的他不禁稍稍松了一口气,来自身体里的痛感使得他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但饶是如此,依然也掩盖不住他此时内心的激动和脸上的微笑。 然而不可思议地一幕上演了,蜂涌而去的那些人,突然前面的那一批人四散逃开,与后面尚且激动的人们碰了个满怀,纷纷你踩我我踩你,一片惊恐声和鬼哭狼嚎的声音也自此传来。有几人却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中而飞起,空中也零散喷出几缕鲜血,同时伴着的还有几条断手。 姚广孝和邱烈刚刚奔到陆抒文的身边,见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明所以。三人向席祯方向看去,这是逃散的人们开始渐渐远离席祯。终于,陆抒文看到了熟悉的一幕,心里不禁打着寒颤:只见席祯披散着头发,满脸胀的通红,双目圆瞪,眼眶里布满了血丝,像是一串串怒火就要喷出来一样。寮儿洼之战尚犹在昨日,今天席祯的变化,让三人又想起了那一场惊世骇俗之战。而这时的三人,除了姚广孝和邱烈还有一战之力,陆抒文已然力竭,姚广孝邱烈面对暴走的席祯,估计也只有被碾压的份儿。看到这里,三人不禁心里犯怵,难道这个人是打不死的吗?难道每次他危急的时候都会这样?倘若如此,那江湖上何人会是他的敌手?想到这里,一阵阵后怕从三人的脊梁骨传至后背。 此时的席祯,似乎像是一头癫狂了的猛兽一般,在他的眼里,除了自己都是该死的敌人。随着秋水剑的挥舞,刚才那些蜂涌而去的人,此刻正恨不得多长了几条腿或者身上插上翅膀。因为,每一次扬起的秋水剑落下,都有一串血注飞溅,喷在席祯的脸上和身上,一滴滴鲜血正从他的衣角滴入泥土中。他不是人,这时的他,就是一个杀神,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杀神。 陆抒文强提最后一口真气,他要在席祯到来之前逃走,此时若不逃,必将成为剑下冤魂。因为他知道,此时他恐怕连接一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席祯暴吼一声,又迅速的举起了秋水剑,正当要挥剑斩下去之时,观门口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琴声似乎正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脉,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涓涓细流般流淌进入每一个人的身体。陆抒文听到琴声,居然感到十分的舒坦,动作也慢慢变缓下来,最后立在当场。 所有人都一样,似乎都被这琴声所吸引,都闭上眼睛享受这绕梁般的仙乐。也都沉醉其中,恍然早已忘了刚才的危险。 席祯也一样,举起的剑一直没有斩下去,剑身的光芒也减弱了几分。他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痛苦,望着手中的剑,也望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观门口的抚琴者。 抚琴的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此时这个穿着粗布道袍的老道正盘腿坐在观门口的地上,一尾古琴正横在双腿间,双手随意翻腾,变出宫赏仙乐。见席祯还在痛苦,老道开始用他苍凉的嗓音歌唱了起来,琴音和这歌,悠扬而隽永,典雅而质朴。 其歌曰:“霸业王图今何在,高山流水看风云。金刀烈马驰骋处,骇浪惊涛地狱沉。鬼叫三更人断魄,舟行孤海怨添魂。功名自有功名苦,少壮还需少壮真。埋骨青锋三尺剑,屠刀尽处是阳春。俱往矣,俱往矣,且休矣,且休矣。” 歌声和琴声像是从空虚中走来,安抚着每一颗躁动的心,每个人都在歌声中经历一次洗礼。老道见席祯慢慢地合上了眼睛,瞬间腾空而起,疾飞至并且迅速点了其关元穴,同时又使出一根银针,自席祯灵台处刺去,连根而入。然后又迅速腾空飞至观门口。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就在眨眼间间的功夫就完成。 席祯像一座大山一样,缓缓地直立着倒下,躺在血泥地中,酣然入睡。老道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来到裴凤的身边,双掌贴着裴凤的太阳穴一阵轻揉。裴凤幽幽醒来,见老道像是看见了亲人一般,泪水夺眶而出。 “道长,谢谢道长,你救救我师叔吧,他为什么会这样。”裴凤的哀求并没有打动老道,老道心如止水,幽幽说道:“他的命是命,难道这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吗?唉!我老了,你帮我把他们都扶起来坐下吧。” 老道伸出两只手,掌心中腾起一阵气浪,瞬间就把裴云和柳儒卷将起来。他又凌空一收,裴云和柳儒像是身上绑了线一样朝老道飞去,而线的另一端就在老道的手里。待裴云柳儒飞至老道身边,道人伸出手臂将二人接住,又使而然背靠背坐在观门口。然后两掌从二人天灵盖缓缓落下,一阵阵内力自头顶灌入。 须臾,裴云柳儒幽幽醒来,顿时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四肢百骸都有无数的真气在冲撞,似乎正在修复受伤的内脏。二人正要张口道谢,老道赶紧说道:“无需言语,凝神静气,将真气汇聚丹田,然后随着老道所指而行。”说完双手各伸出大拇指,在二人全身游走。裴云和柳儒也顿时领悟,连忙将真气汇聚,又随着道人的大拇指方向,是真气随着游走。半柱香的功夫过后,裴云和柳儒终于长舒一口气,缓缓站立,无不感激地说道:“前辈真乃神术,晚辈已然无恙,感激前辈再生之德。”说完便要跪下。 老道扶住二人说道:“你二人伤重,因此先救你二人。虽然内伤已无大碍,但是身体的恢复尚需要时日,在此之前二位不得动武。”同时又指了指正在扶众人坐起的裴凤说道:“你二人速去帮她,将受伤的人众扶起来。” 二人不敢怠慢,连忙帮着裴凤一起将受伤的数十人扶起,并且将断手短脚之人用白布包扎好。钱掌柜没有参与打斗,况且内力又深厚无比,此时正悠悠醒来。见老道人正在给这些受伤的人点穴治疗,慌忙走上前躬身唱喏道:“晚辈钱尚仁,见过天清道长,今日打扰贵处,还望前辈原谅则个。” 天清道人抬起头,用他那双看似浑浊却又十分清明深邃的双眸看着钱掌柜,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见钱眼开的钱掌柜,据传钱掌柜广开粥铺,接济无家可归之人。又盖许多楼房,让失家的老者有遮风避雨之处,此大善也,老道代为向钱掌柜感谢,钱掌柜功德无量。” 钱掌柜一边帮着天清道人为大家治伤,一边低声说道:“不敢,晚辈不敢,区区小事,晚辈都不敢放在心上,况且这也是晚辈力所能及之事。前辈是得道高人,今日能得见仙颜教诲,晚辈必定铭感五内。” 天清道人一顿,微微笑道:“钱掌柜不必如此,老道知钱掌柜所来何意。”天清道人指着躺在远处的席祯说道:“令兄并非他所杀,而是另有他人,你曾说令兄死于上月十六,而他上月十六,十七,十八三天时间都在老道处做客。” 钱掌柜做了一个长揖道:“晚辈感谢前辈指点迷津,铭感五内。”遂不再言语,只是帮着天清道人为众人治伤。大半天的时间过去,该处理的都处理好了之后,天清道人又让裴云裴凤将席祯抬到观中厢房。 天清道人对钱掌柜说道:“钱掌柜,老道有一事相求,还请钱掌柜能准许。” 钱掌柜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说道:“前辈这是哪里话,但有事,吩咐晚辈即可,又何来相求之说?前辈这是要折煞晚辈了。” 天清道人稽首,高颂“无量寿佛”道:“还请钱掌柜留在此处,老道要给他治伤,这期间不希望有人打扰。待这些人醒来,钱掌柜只需让他们下山即可,千万不可说出老道的再此。钱掌柜,可否?” 钱掌柜满口应诺,顺便也帮着裴云裴凤将席祯抬至观后厢房,又帮着柳儒将柳家无兄弟扶至观内休息。见天清道人进入厢房,钱掌柜又回头将观门虚掩关上,自己且自坐在观门口,等待人群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