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道遥迢仰太虚,星辰皓月揽通衢。 谁家故事无需笔,墨染丹青照远图。 但凡练武者,练武必练功,所谓武功,武指的就是招式,功指的就是内功。内功除起时为基本吐纳呼吸之法,直到渐渐沉气与丹田,日积月累,乃至丰盈。丰盈之后便练习运气之法,即导丹田之气,冲之四肢百骸各玄关穴位。练气习之日久,便可冲任督二脉,但任督二脉因四时之变故,更兼内力深浅,因此极难打通。有些天纵奇才,或者骨骼惊奇之人或许又很容易,因此很多人都将打通任督二脉视作努力和缘分的结果。 席祯本就是练武的奇才,又天资聪颖,在武当时便有一次顿悟提升,那时候他的功力在江湖上已经鲜有敌手了。但他离打开任督二脉尚还有距离,一者内力还是稍浅,二者机缘未到。直到张天师耗尽毕生功力相辅佐,才真正窥视道阴阳两级之妙,因此能够开悟,打开任督二脉。 打开任督二脉之后,便可承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因此席祯还需要再行修习。练气修习之时,更是练武之人最脆弱之时,一般多人成行必有护法,单人成行则定要选择僻静安全之所。张天师将席祯留在龙虎山藏经楼,便是予其安全之所再行修炼。 且说张天师即走,席祯目送张天师离开,满目尽是感激之色。藏经楼的经书是道家典籍,在武当藏经阁之时,席祯就早已熟读于心,如今却并没有再翻读的意思。但是一直让他念念不忘的就是张天师念叨的那一段:“道冲而用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非虚则万物不能变化周流,阴阳动静方为用。天地之大,以太虚为体,而万物生生化化与阴阳之间而不息者,一阴一阳动静往来。天地之变化,皆囿于至虚之中而不可测其幽微神妙者,所谓道,所谓理也。故而,万物皆生于气,而分太极,再分两仪、四象、五行,生之无穷尽。” 席祯在心中默念,脑海中时有时无闪过一些念头,想要抓住却又正在失去,正失去之时又能见失去的痕迹。席祯诧异,连忙盘腿而坐,眼观鼻鼻观心,瞬间便入定。 入定之后席祯感到自己来到一片虚无之中,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突然远处传来一声猛烈的爆炸声,同时一团火焰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将这漆黑照得闪亮。光芒退去,一轮红日缓缓升起,脚下的大地沐浴在一片柔和的阳光之中。这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地方,席祯信步走去,脚底开始发出呲呲呲的声音,像是无数的小虫子爬行在落叶上一样。 俯身望去,原来是无数的嫩芽正在穿破地面,嫩芽儿越来越多,越来越快。随着日落月起,清风徐来,嫩芽儿茁壮成长,渐渐长成参天大树。随后又结下果实,掉入泥中。渐渐地,这里变声了一片广袤的森林和一望无垠的草原交界处。随之而来的是万物生灵,在其中生活,繁衍,生生不息。 微风吹来,席祯感觉脑中一片空明,但意识中却开始慢慢感受到了日月交替阴阳生辉的奥妙:日月阴阳,催生万物,万物生活在阴阳之中吐纳循环,生生不息,因此而生机勃勃。而这一切的力量,来源于爆炸中那一团光芒,它演化成了日月。 他突然又想起了张天师的那句话:万物皆生于气,再生太极,太极分两仪、四象、五行金木水火土。万物如是,人亦是。男人为阳,女子为阴,阴阳汇合乃有循环生息。致死,又化作尘土,滋润万物。男女如是,单一的人也是如此,左右手为阴阳,左右眼为一样,任督二脉也为阴阳。任督二脉,理天地之气,循环周身,一者热一者寒,继而又化为气,沉于丹田。 想到这里,席祯忽然一阵惊喜,自忖道:“莫非这就是阴阳太极之理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于是席祯将识海全部放空,将丹田全部敞开,将丹田之气全部放逐自然之中。随即又张开双臂,不知不觉做出怀抱日月之状,恍惚中,感觉全身经脉轻松畅通无比。随后,他又幻想着将日月化成一道气,揽入怀中,最后沉入丹田。 丹田中,感觉两股真气,一寒一热在相互缠绕。两股真气势均力敌又相互不让,都想成为主宰,因此两股真气杂乱无章地四处乱撞。这种感觉真的不舒服,席祯脸上也显出痛苦的表情。 急切之中,席祯仰观太虚,再次将自己的气海放大,扩充丹田,任由两股真气不停地缠绕。最终,两股真气谁也征服不了谁,最后两股真气逐渐变得柔和,相互凝结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席祯缓缓吐出一口气,张开双眼便感受到强烈的光照,略作适应之后才发现日已正中。席祯松了一口气,内心一种莫名的喜悦,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丹田更加空荡荡但是又充满了生机,他也能该受到自己比以前更加神清气爽,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境界又上了一个很高的台阶,恐怕师兄韩三童都未到达的台阶。 席祯站起身,见藏经楼的门口放着一排的食物,他不由得笑了笑,感情自己已经在藏经楼呆了好几天了。推开门,外面酷暑难耐,人们都巴不得跑到阴凉处,吃着西瓜摇着蒲扇闭目养神。可他觉得这日光非常的柔和,感觉就像是沐浴在夏夜的月光中一样的柔和。 席祯本想去道别张天师,但是又想到临别时张天师说的话,他摇了摇头笑了笑,便义无反顾的下山而去了。经过仪门,席祯回头,深深地鞠了一躬,朗声说道:“晚辈多谢前辈垂青,晚辈虽势单力孤,但是晚辈可以向前辈保证,正道之路,晚辈会坚定地走下去。就算晚辈粉身碎骨,也会让天下清明,是非分明,黑白有界。晚辈就此别过,还请前辈原谅。” 声音中气十足,像是一阵阵啸声,在龙虎山间回荡,不绝于耳。 玄坛殿门外,张天师拈须谓方孝孺道:“希直贤弟慧眼,此子面善敦厚,虽有诡谲心思,但都用来以诡制诡。然此子未逢天时,可歌可敬,可悲可叹啊!” 方孝孺一脸正色道:“道兄所言不差,只是万法皆缘,你与我都垂暮矣,世间之事,还是他们去完成。我们既是局中人也是局外人,如今却是要看他如何抉择,如何奋进了。” 两位老者目送席祯下山而去,心中既有感慨,又充满了希望。 再见到席祯,裴凤心中百感交集,离去数日,又未曾说明,起初的裴凤是为他担惊受怕。但是后来又渐渐释然,一者他是虽方孝孺而去,二者他还是非常相信席祯的身手的。 但是当她再见席祯之后,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熟悉是因为他是她的丈夫,她自然是熟悉的。陌生的是,她觉得丈夫这次回来后有了非常明显的变化,但自己却又说不出来变化到底在哪里。她只是觉得自己的丈夫越来越深不可测,就像是一潭千年古井,深幽而不见底。 席祯对裴凤的心思一眼看破,但是他觉得没有必要明说,有些事在心里明白就可以了。 “凤,我饿了,你能帮我去煮一碗面吗?” “祯哥,你坐着吧,我去给你煮面,你且先歇着。”裴凤一溜烟似的跑去厨房,她之所以开心的,是因为自己的自己的丈夫能时时刻刻想着自己,自己能为自己的丈夫分忧,哪怕仅仅是煮一碗面,也是十分幸福的。 席祯与书台前坐下,铺好笔墨纸砚,乃书信曰:“方先生希直启:晚辈席祯,得先生厚爱,在宣城时便以为知己。进庐山受挫,又得先生相救,乃有活命之恩,所谓大恩不言谢,晚辈铭记于心。” “先生当世大儒,海内人望;晚辈只是江湖一走卒耳,空有一腔热血,却终不得其法。今受先生屡次教诲,今生已受用无穷矣!前日龙虎山一行,回想起来也是先生极力撮合,才有晚辈大彻大悟,先生之德,覆四海之水亦难说万一也。今天下太平却又暗潮汹涌,晚辈常思之,若能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必将青史留名。得先生教诲之后才知,匡扶正义乃是证道也。” “今晚辈彻悟,知肩上责任之重,万钧莫可及,晚辈思之再三,当辞先生而去,为可为之事。纵然是天道不可违,纵然是浑身碎骨,纵然是万载无名,晚辈也当趋之若鹜。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晚辈虽身处江湖,也知大义。今辞别先生,他日若有缘,定有再见之日,那时你我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今宵共明月,别后莫相询。晚辈不忍惜别之痛,故不辞而别,望先生见谅。千言万语,此心不改,先生珍重。晚辈席祯稽首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