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在湖边整整陪伴了书生两日。 直至后来,书生告诉她,他要离开了。 老妪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已经从身边站起身来的书生。 书生转过头,向着老妪笑了笑,旋即似是活动筋骨一般伸了一下懒腰。 “我还得去下界,继续打探倪洛的消息,赶在我第八劫来临之前,我怎么都要找到她……我答应过她的,要护她一世周全。” 书生说完之后,便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月华谷,老妪怔怔地看着书生那看似有些瘦弱的背影。 此时此刻,那背影,如‘山’一样厚重。 …… 另一边。 “喂,小子,不是老道我夸张啊,我跟你讲,这东域丹道极为高深,从底蕴上面讲起……” 途钦老道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眼熟的人来作客,这几日时间,不知道已经滔滔不绝地说了多少话。 而坐在他对面的君缅尘,现在已经满眼血丝,头发散乱,面色呆滞,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正常人。 这也不怪君缅尘,主要是这途钦道人实在是太能说了…… 还记得那日,风和日丽,午后的阳光才刚刚温暖地洒在小院之中。 闫法星洲故作神秘地转身回屋之后,君缅尘听到小院门作响,转头便是与这途钦老道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自那日起,这途钦老道似乎是憋了一辈子话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一样,直直拉着自己谈天说地,道诉衷肠。 然而最可怕的是,当途钦老道无意中得知,君缅尘似乎对东域丹道和药仙宗的正统丹道之间的区别,有些兴趣的时候。 途钦老道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浑身都哆嗦起来,他的双眼徒然发光,嘴角那泛起的笑容简直让君缅尘差点惊恐到昏死过去。 途钦老道的嘴太能说了…… 从东域丹道的历史,到东域丹道的发展,又从东域丹道的字面意思,到东域丹道的深层理解。 反正只要是途钦老道能够想到的地方,他都会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在君缅尘耳边讲上一整天。 君缅尘只感觉自己的耳边始终有数不尽的苍蝇在嗡嗡嗡嗡地乱叫,休息休息不好,打坐打坐不了,自己打又打不过这老道人,只能一直听着…… 这种日子,君缅尘已经快疯了。 “前辈……我们不如改日再聊?” “改日?为什么要改日,我跟你说,小子,老道人我讲的东域丹道,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我当时那可是仙人转世啊……” 君缅尘吞了一口唾沫,表面迎合似地笑着,内心却暗骂不已……我管你什么仙人转不转世,我只知道再听你说下去我就快要去转世了…… “好!仙人转世老道人前辈……我……我想回房休息一下……” “休息?这是个好主意啊,不过在休息之前,你还记得我昨日跟你讲过的东域丹道这四个字每个字代表的含义吗?” 途钦老道眼睛一亮,目露期待看着君缅尘。 君缅尘一阵恶汗,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老头儿,如果不是自己实力不允许,恐怕都要立刻马上将他打死在这里,然后从再山峰上丢下去才能解恨。 “我……” 君缅尘刚一张嘴,途钦老道立刻开口。 “不记得没关系,我再跟你温习一遍,你看着东部丹道四个大字,各有各的意境我给你说……” …… 啊啊!!!!啊!!!!! 君缅尘疯了。 彻彻底底的疯掉了。 大吼之下,仓皇跑出了小院之中,途钦老道立刻跟了上去。 此时此刻,从小院的房舍之中,闫法星洲轻轻探出脑袋向外看了一眼。 他的脸色有些尴尬,微微皱起眉头看了院外那不断追逐着的老道和少年一眼,便是轻轻摇了摇头,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五日时间就过去了。 这五日时间,是君缅尘此生此世,过得最为漫长的五个日夜。 第六日到来之时,君缅尘呆坐在小院之中,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灵田发呆。 而途钦老道依旧是那个老样子,挨坐在君缅尘身边,嘴里不停地好似在说着什么。 闫法星洲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了阳光下的少年与老道。 微微一笑之后,闫法星洲便轻轻摇了摇头,缓步向着二人走了过去。 走近之时,闫法星洲能够听到老道嘴里一直在讲‘丹道什么的事情……’,而少年嘴中却是不断地发出‘嗯……嗯……嗯……’的声音。 闫法星洲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对眼下的场景感到有些好笑。 “该走了,再过几日,另外两观的掌教就要回来了。” 闫法星洲此言一出,途钦老道眉头忽然皱了皱,在他眼底深处,蓦然闪过一丝丝极深的思索之色,似乎是他在想,另外两观的掌教是什么人。 君缅尘速度极慢地转过头,看了一眼闫法星洲。 他的这一眼,让闫法星洲都愣住了。 只见此时此刻君缅尘的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动之感,甚至是双眼都湿润了,那豆大的泪珠都快顺着眼帘流淌下来…… 闫法星洲哈哈一笑,摸了摸脑袋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君缅尘立刻站起身子,来到闫法星洲面前,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还时不时地瞪那途钦老道一眼。 闫法星洲笑罢,与途钦道人交代了一下,便是带着君缅尘下山走去。 途钦道人一个人站在院中,看着渐渐走远的君缅尘和闫法星洲,眼中的思索之意更加浓郁。 “另外两观的掌教……奇怪,老道我怎么想不起来是谁……我的记忆好像缺失了一部分……掌教……我是仙人转世……可我为何记不起掌教……” …… 下山路上。 “君师弟,香火道的有些事,现在不方便与你讲,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留你在我这里五日时间,是有原因的,还有,希望你不要责怪于他。” 闫法星洲轻声说话,君缅尘转过头看着闫法星洲,默默点了点头。 闫法星洲嘴中所指的‘他’,君缅尘明白是说途钦老道,这老道在这五日时间里,差不多都在跟自己讲各种东域丹道的事情。 抛开‘实在过于烦人’这一点的话,其实老道讲解的还是比较深入的,让君缅尘对东部丹道的确有了一个很深的认识。 除此之外,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君缅尘也对这途钦老道的感观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想当初在寒家的时候,君缅尘和如白第一次见到来自东部大域的七品丹师,那时候,只觉得这老道人不识抬举,公然指责药仙宗正统丹道的同时,还隐约透露出瞧不起如白的意思。 而现在,君缅尘心里明白,途钦老道不是瞧不起正统丹道,而是他内心之中对于‘丹道’两个字看得比什么事情都重要。 他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丹道二字,更不允许有任何妄自尊大的人以丹道的名义肆意招摇。 正因为他热爱丹道,所以当他听说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子来自药仙宗,竟然是七品丹师,还被世人称为最有潜力的丹师之时,他怒了。 他一定要去揭穿那个二十出头的小子虚伪的真面目,好让他知道,丹道不是那么粗浅的理解,丹道是一门学问,是一门极深的大道!容不得任何人随意践踏! 途钦老道说过很多次,他是来自仙界,他是一个仙人转世。 对于这个事情,起初的时候君缅尘当然嗤之以鼻,但是后来老道人多次提起这个事情,也着实让君缅尘记在了心里。 此时此刻,下山路上,只有自己和闫法星洲两个人,君缅尘的心思活络起来,犹豫片刻,也是向着闫法星洲轻声开口询问。 闫法星洲听到君缅尘的问题,淡淡一笑,微微抬起头组织了一下语言,也同时在心中犹豫了一下究竟该不该给君缅尘解释这个问题。 半晌之后,闫法星洲还是告诉了他。 途钦老道的确是仙人转世,而闫法星洲之所以待在下界香火道,而不在仙界的原因,也是为了途钦老道。 多余的话,闫法星洲没有再说下去,君缅尘也很知趣的没有再发问。 听到闫法星洲的话,君缅尘一边走,一边默默回过头,遥望了一眼那山巅上的小院。 深深一眼过后,君缅尘转过头,便与闫法星洲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了云海之中。 闫法星洲没有带着君缅尘再回到内殿之中向一染子告别,而是径直带着君缅尘来到了一处较为空旷的平台之上。 从这处平台,可以纵观到绝大部分的香火道景色,远山重叠,云海翻腾,一切好像近在手边。 闫法星洲带着君缅尘走到这空旷平台的边缘位置,微微一驻足,只见闫法星洲藏于袖中的右手轻点几下,君缅尘便忽然感觉到眼前平台边缘处的时空,似有扭曲之感。 君缅尘目露奇异之芒,闫法星洲回过头,向着君缅尘点了点头,旋即便是直接一步跨出平台,踩在了云山半空之中。 一步出,步步出。 闫法星洲漫步云端,就好像脚下有一种看不见的道路一样,君缅尘深吸一口气,尝试性的抬起右脚,在面前的平台之外轻点几下,顿时感觉到脚下有一种依托感。 瞳孔微微一缩,君缅尘对这香火道的奇异之处大感好奇,壮着胆子,君缅尘那悬于半空中的右脚徒然用力,一步便是踩在了云端之中。 跟着闫法星洲的步伐,君缅尘的身影似乎一点一点消失一样,渐渐在这香火道的内部世界中,失去了踪影。 再次回过神来,君缅尘入眼看到的,是一片平凡的道观墙壁,而在不远处站着等自己的,正是闫法星洲。 闫法星洲向着君缅尘招了招手,冲着君缅尘微微一笑。 “走吧,我送你回药仙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