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裴正练完一套拳,做了一大锅肉粥,给李远盛了一碗。 这一次,裴正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李远摇头叹息了两声,走到一旁喝粥去了。 李远由一介贵公子变成阶下囚,本就心情烦躁,看到裴正这副作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挥手将装有肉粥的碗打翻在地,怒不可遏冲着裴正的背影喊道: “三天,真不知你与本公子有何不共戴天之仇,能让你锲而不舍接连诅咒本公子三天?” 然而裴正假装没听到,自顾往远处走去,连头都没回,使得李远心里憋着气无处发泄。 李河走过来劝道:“公子何必因这种小人置气?莫要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李远愤愤不平道:“二管家,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本公子深受父亲大人的倚重和期望,奉命留守太原,父亲大人和族老们岂会轻易放弃我?” 李河神色有些复杂,这两天他想明白了一些事,礼部侍郎兼大夏使团正使文烽死在李家,无论李家再怎么推脱责任,都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总要有人替李家承担。 李远身为家主之子,李家肯定会想尽办法保下他,而他作为李府管家以及李家旁系,用来牺牲再适合不过。 退一步说,这次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若李家费尽心思都无法保下李远,又凭什么保下他这个下人? 所以,李远或许有事,但他李河,将很难幸免。 李远见李河半天不应,不由皱眉:“难道你认为他说得对,家族当真会抛弃本公子?” 李河回过神来,勉力一笑道:“不会的,公子安心,老爷一定会救您的。” 迟疑、敷衍。 李远暗自评价了一番李河的表现,心中平白多了几分惴惴不安。 过了一会,李远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示意李河跟他走到一旁人少点的地方,神色诚恳道:“二管家,你是看着本公子长大的,请你如实相告,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本公子会被放弃吗?” 李河早已回过神来,便以极其肯定的语气回道:“当然不会,不过是那裴正胡言乱语罢了,公子何必挂在心上?” 李远依然有些不信:“此话当真?” 李河只得重复说了一遍。 然而他低估了人性,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快就会长成参天大树。 李远闻言反而更加怀疑李河是在敷衍他,径直撇开李河朝裴正所在方向走去。 裴正通过余光望见李远走来,脸上不动声色,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终于要上钩了吗?” 李远在裴正三尺前停下,毫不掩饰问道:“你凭什么认定李家会放弃本公子?” 裴正看了一眼即将靠近的邱百户,摇头否认道:“李公子应该是误会了,在下从未这般认为过。” 李远怒道:“你少在本公子面前装蒜……” 话还未说完,邱百户的声音遥遥传来:“你们两个在那嘀咕什么呢?” 裴正想都没想回道:“回禀大人,他嫌卑职做的肉粥不好吃,还打翻了碗,卑职这会正在跟他理论呢。” 说完不着痕迹朝李远使了个眼色。 好在李远虽然智商低了点,但还不是无可救药的蠢货,连忙会意道:“难吃还不让人说吗?” 邱百户闻言轻笑一声:“行了,你们两个就别在本官面前装模作样了,本官每年至少抓获二十余个嫌犯,难道还看不出来你们这点小心思吗?” “别废话了,赶紧收拾一下准备启程,若是因为收拾不及时耽搁了千户大人的时间,本官保你二人没好日子过。” 裴正赶紧回了一句:“卑职这就去收拾。” 话刚说完赶紧离开,留下满心疑惑不已的李远。 …… 人有时候容易因为反复被洗脑而对自身产生怀疑,并渐渐试着去相信别人说过的话。 那些看上去完全经不起推敲的传销案,便是明证。 外人会觉得很蠢,这种骗人的话怎么会有人信? 然而深陷其中的那些人,还一直在等创业成功分红,哪怕他们从未见过所谓的某某项目。 早上出发后,李远一直没机会和裴正搭上话。 对心性尚未稳定,性情多疑的他而言,更像是一种折磨。 直到中午,周青下令找个地方落脚,李远这才抓住机会靠近裴正问道:“你到底想到了什么?凭什么认定李家不会救我?” 裴正一边切着菜,一边漫不经心回道:“李公子若是受了伤,伤口发疽,你是直接拿刀将带疽的这块挖掉,还是放任不管,直到全身腐烂?” 李远闻言脸色苍白,艰难吐出两个字:“挖掉。” 裴正笑了笑道:“这不就得了,李公子领悟能力倒是挺强的。” 李远深吸口气,竭力保持平静问道:“废话少说,你觉得本公子该怎么做?” 裴正摊了摊手道:“必死之局,恕在下无能为力。” 李远闻言冷笑道:“别装了,你费劲心思告诉我这些,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难道你想要告诉我,是因为你心地善良?” 裴正闻言转身就走,同时在心里默念道:“三、二、一……” “且慢。” 李远快步跑过来,拦在裴正眼前:“你的建议还没说,为何匆匆离开?” 裴正轻笑道:“在下居心不良,不敢误导李公子。” 李远一时气结,却拿裴正没办法。 裴正笑了笑,从他身边绕过。 如李远所说,裴正的确替他想过应对之法,可裴正不想这么轻易说出来。 一是李远心中尚有疑虑,裴正太爽快说出来,容易适得其反,非但达不到目的,还有可能惹上一身骚。 二相当于裴正间接证明自己早有预谋。 三是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被人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