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不语往前一瞧,那个桌上端坐着两名高大的中年大汉。 背对他的那位上身土色短袄,肩膀宽阔厚实,胳膊将袖子撑的圆溜溜的,一看,就知道练的是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硬气功,坐在那里,就像一头黑虎。 正对他的大汉头发盘在头顶,用青带缠着,满脸短须,眉毛浓密,额头中央都长到一块去了,双眼倍亮,太阳穴高高鼓起,也是个练家子。 他二人桌面上摆放着烧鸡,烤鸭,一碗鱼,几盘热菜,两坛子酒,吃的正香。 薛不语瞧见人家桌上摆放的好肉好菜,眼珠子就差点从眼眶中凸出来,嘴微微张着,满脸吃惊。 他扭头看着挠后脑勺的店小二道:“这就是你说的很难?” 那小二嘿嘿一笑,腆着脸道:“老师父啊,现在啊,确实很难,后厨用的这些东西啊,那价格蹭蹭蹭的往上涨。 所以啊,这菜了、肉的价钱比以前翻了好几倍。” 薛不语一愣,下巴上灰白的几缕胡须微微抖动,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怕我没钱,你早说啊!你这么善解人意,为什么不早说? 他伸出冻的发红干裂的手,在怀中摸摸索索老半天,眼看小二等的都快翻白眼了,这才拿出一块白亮亮的银锭来,轻轻的放在桌上,不在言语,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小二。 那小二一见到银子,那眼睛扑唰一下就亮了起来。 他拿在手里颠了颠,裂开嘴挤着眼睛咬了一口,是真的,很纯! 方才那股傲慢的笑意渐渐凝固在脸上,好在他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什么样的客人都应付过! 傲慢逐渐变成殷勤,如同春天到夏季那般自然。 神采焕发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微笑,道:“老师父,您稍等!” 哧溜一声跑向后厨要菜去了! 薛不语闲来无事,便悠然喝茶。 茶不是莫嗔家名贵的好茶,有些苦,微涩,水面上飘着些许沫子。 他吹了吹水面,将茶沫吹到一边,这才吸溜一口,喝了进去。 那面向薛不语的汉子面色微红,声音很高,将面前海碗中的酒仰起头“咕噜咕噜”喝了半碗,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脸上兴致昂扬。 “大哥,你可知道咱城中出了一件怪事?” 那土色衣服的大汉道:“怪事,什么怪事?” 面向不语的汉子将脖子往前一身,凑近对面那位,神神秘秘的说道:“龙哥,我今听说,这城里有个老道死在城角的巷子里。”、 龙哥点点头,手里拿着筷子半天没动,问道:“郭晨,这兵荒马乱的,死个人多正常的事?也值得你这么神神秘秘,大惊小怪?” 他端起酒碗也喝了一口,晃了晃脑袋,右手在桌面上一拍,道:“咱兄弟俩个走南闯北,遇到多少怪事,奇事,杀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了。 想当初咱两路过蔚山,那几十个小蟊贼竟敢劫咱两的道,真是太岁爷头上动土,活的不耐烦了。” 郭晨眼珠子翻了翻,回忆了一会,哈哈大笑道:“龙哥说的不错,他们当真是瞎了眼,竟敢惹到咱们。我记得那次,咱俩横刀过去,杀了个片甲不留。剩下的崽子们哭爷爷、告奶奶,跪地求饶。” 那龙哥森然一笑,道:“那天咱俩心情好,就留了几个活口。那几个人跑的时候,一扒鼻涕一把眼泪,那跑的叫一个快!” 两人聊完,哈哈大笑,端起酒碰了一杯。 郭晨面色一正,向龙哥说道:“大哥,我说的这事吧,他有些邪乎?” 龙哥道:“哦!哪里邪乎?” 郭晨道:“听说那老道的心被摘走了,胸口有个窟窿,却没有一丝血迹。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龙哥皱眉思索,眼光闪烁,道:“竟有此事?从未听说江湖上有掏心这种事。这手段,也太毒辣了!” 郭晨面有余悸,向四周望了望,道:“我听说这事,可能是妖怪干的!” 龙哥眨巴眨巴眼睛,瞅着郭晨道:“我说兄弟,这你也信?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怪。” 这时,几个小二一人一盘菜,摆在薛不语面前的桌上,再上了一坛酒。 薛不语方想要大碗,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是个已过古稀之年的老头,这不情不愿的将酒壶拿起来,倒入小盅,端起来龇牙一口。 这口酒还没流进喉咙,就全粘在口腔里了,堪堪润了润舌头,忒不过瘾。 这边忙着倒酒,那两兄弟自以为声音很小,岂不知他们的大嗓门,声音压再低,也吵吵的厉害。 薛不语眉头一皱,方想让他们小声点,前方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你两个吹牛吹完了没?闭上你们那鸟嘴,吵的爷爷吃不了一顿安生饭。” 那两人旁边桌上,站起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衣着华丽,旁边叠着一袭灰色毛裘,一见便知价值不菲。 郭晨喝了酒,脸上红扑扑的,闻言大怒,站起来一看,是个年轻小伙子。 怒道:“你这娃娃怎么说话的?你这么年轻给谁当爷爷?” 向那年轻人招了招手道:“过来,给爷爷在这磕十个响头,爷爷便饶了你!” 他脸色一沉,竖起眉毛,恶狠狠的说道:“要是敢说半个不字,立马让你变成肉泥!” 那年轻人停下手中筷子,斜着脸看着郭晨,脸上突然变了乐呵呵的,有些不敢置信! 他自怀中掏出一根乌黑锃亮的短笛,轻轻的放在桌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在言语。 郭晨满脸狞笑,腮帮子鼓的很高,细小的眼中射出两道凶光,一步一步向年轻人走去。 刚走了两步,望见青年人自怀中抽出短笛放在桌上。 开始,他还不以为意,待看清楚那根短笛上刻的夺情二字时,脸色一变,吓得倒退两步,睁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青年人,战战兢兢的说道:“你,你莫非就是江湖上传说的夺情公子支瑞泰?” 支瑞泰看都没看郭晨一眼,端坐不动,清冷的说声:“既然知道,为何还站着?” 郭晨面如死灰,欲哭无泪,他扶着身边的桌子,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只是那两条打着筛子的腿已经出卖了他。 终于,压力太大,他还是颤颤巍巍的跪下,向支瑞泰连连磕头,将脑袋在地上磕的嘭嘭直响。 凄厉的喊道:“爷爷,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那龙哥在郭晨喊出“夺情公子支瑞泰”时,往旁边桌子望了一眼,打了个哆嗦,麻溜的双膝一软,跪倒于地,再无一点方才趾高气昂的神态! 薛不语在角落中看戏看的是津津有味,兴致盎然。 暗道,这哥俩在这吹牛,碰到硬点子了,这下热闹了! 郭晨与他兄弟二人颓然的跪在地上,心中戚戚然,恨自己说话为什么那么大声,还不把门,得罪了这位祖宗。 今天,只要能活命,以后那怕用针线把嘴封上都心甘情愿! 两人正在心中祈祷各路仙佛保佑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哎呀呵,好大的威风。” 两人扭头看去,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在对面抬起头,笑吟吟的看着三人。 他面色有点黑,眼中精光闪烁,太阳穴高高鼓起,穿着一件长衫,套着灰鼠皮做的短袄,最奇特是那张脸,上下一般齐,特长,那下巴上甚至还能再长出一张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