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胤连忙搀扶起阿螭,哂道:“龙将军客气了,你是不得已为之,既然我们一笑泯恩仇,岂不更好。” 阿螭沉思一会儿,颔首道:“葛胤兄弟你放心,我若有机会回京,必定将你假死消息禀告给他,令他断了再伤害你的念头。” 葛胤喟叹道:“进朝堂容易,出朝堂难呀,既是如此,有劳阿螭将军了。” 几个时辰后,天渐濛濛亮起,弥漫在密林里的瘴气随着倾泻的阳光刺透而入,渐渐散去,随之取代的是缥缈的晨雾。 清晰而恍惚的晨雾里款款走来一位五官秀气、个头瘦小的青衣少年,少年背上插着一把桃木剑,胸口挂着一个圆形铜镜,铜镜背部中环刻有八卦符号,外环处有篆书字样的铭文,铭文上写着:清阳为天,浊阴为地,阴阳五行,大道乾坤,降临诸仙,缚鬼伏邪。 “阿弘....” 葛胤凝神细看,不禁惊喜万分,连忙喝道。 这青衣少年是鲜弘无疑,鲜弘更是一愣,两人一前一后分别向着对方奔来,久别重逢的两人抱成一团,欣喜不已。 葛胤疑惑道:“阿弘你不是去南疆了吗?怎么会在此处啊?” 鲜弘瞳孔一凝,嗔道:“昆仑山以南为南疆,大理国为大宋南境的边陲小国,有南蛮之称,亦是南疆,我一路从昆仑山走到蜀地,准备去南疆天巫番外门学习学习一下南疆巫术,天巫番外门在大理国以南地区,路径此处很正常,倒是葛大哥你为何在此,你不是应该大宋东京城享受荣华富贵吗?” 葛胤喟叹一声,大感世事浮沉,变化之大,道:“哎,回京述职后,恰逢大理国国君与莘蓉公主到访,皇帝命我保护国宾,可后来皇帝处处疑心于我,又想利用我与大理国联姻,所以打算封我为蜀王,管辖蜀地,与蜀王身份与莘蓉公主成亲,可我不愿,结果皇帝要将我凌迟处死,幸好莘蓉公主挺身而出,说她与大理国余登将军有婚姻在身,请求宽恕我忤逆之罪,然后罢了我的官职,令我护送国宾回大理国,在盐津豆沙关遭到大理国的乌蒙部弑君夜袭,所以我们都被困在了这密林之中,才能躲过乌蒙部的追捕。” 鲜弘神情多变,时而惊诧、时而愤怒,时而冷静、时而嘘唏,让人难以捕捉到他脸上最终的表情。 葛胤转头指了指段莘蓉与阿螭介绍道:“这一位是莘蓉公主,他是大宋皇城司阿螭将军。” 鲜弘察看阿螭身上多处是伤口,还穿着夜行黑衣,心中似是笃定了什么,怒然夺过葛胤手中洊雷剑,道:“看来这位将军定是狗皇帝派来灭口的鹰爪吧,葛大哥你就是心软下不了手,那沾血的事情让小弟来吧。” 葛胤连忙横臂将快意恩仇的鲜弘拦住,他心中感激鲜弘对自己的仗义关怀,但也不能让他与阿螭起了冲突,连忙解释道:“阿弘你误会了,阿螭将军是皇命所迫,如今他已经改过自新,与我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你切莫对他无礼。” 阿螭身体大抵痊愈,见鲜弘气势汹汹地走来,不由心下一凛,见葛胤劝道之言,暗暗感激,全身放下戒备,正色道:“对,阿螭这辈子都不会与葛兄弟为敌,江湖中人言出必行,若违背誓言,天人共诛。” 鲜弘见 这形势唯有作罢,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段莘蓉,邪魅一笑,道:“公主长得不赖啊,那狗皇帝愿意封你为蜀王,又许你一位公主做娇妻,这等恩宠,小弟真的不明白葛大哥你为何不愿意娶人家?” 段莘蓉闻言黯然低首,葛胤一脸尴尬,顾左右而言它地说:“阿弘此事复杂,下次与你说,现在当务之急的是找到大理国皇帝,然后想个法子突破乌蒙部的包围。” 鲜弘思量一会,笑道:“第一件事情就不用找了,大理国皇帝也在密林里,离这里大概五里路,我本来是想研究一下毒瘴的,然后就巧遇那皇帝一干人等,他们以重金聘我,去盐津豆沙关找莘蓉公主和一位葛少侠前来相助,我猜是你们吧,至于第二件事你们想如何突围呢?”说着拿出一块玉腰牌。 段莘蓉看到那玉腰牌,一直担忧的心才落下,急切地问道:“这位鲜少侠,请问我父皇还安好?” 鲜弘倒是对这段莘蓉多了一些好感,欣然道:“公主放心,你父皇就是中了一些毒瘴,没有什么大事。” 葛胤就鲜弘第二个问题思索良久,将玉腰牌拿了过来,忖道:“我打算用你这个大理国皇帝腰牌去请求另一个部族乃娘部驰援,另一方面就是劳烦龙将军跑一趟石郡城,将皇帝......” 鲜弘连忙截断葛胤的话头,摇首道:“不妥,我也算在这里待过一阵,乃娘部与乌蒙部一样,自他们随大理开国皇帝段思平一起打下大理江山后,由于大理国后几任君王想削去他们的权利和打算让他们摒弃部族习俗,而便于大理国统治,这两个部族为躲避归流一统皆躲入深山内,所以两部对大理国有深深的敌意,绝不会驰援,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 葛胤沉思不语,半晌,心下一咯噔,星眸遽然一亮,似有了主意,转头问道:“龙将军,你手下皇城司可还在附近?” 龙将军颔首道:“还有十八名在两国交界处修整,葛兄弟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葛胤正色道:“麻烦阿弘你领着龙将军找到乃娘部营寨,率军士予以突袭,只要将他们打痛即可,不可恋战,并且要放声出去说是奉了大宋朝廷的命令,联合乌蒙部一起消灭乃娘部,且要让乃娘部知道是乌蒙部一直与大宋勾结,里应外合想吞并了乃娘部。而我和公主赶紧和大部队汇合,我们会佯装成乌蒙部民趁着乌蒙部厮杀之际,从盐津豆沙关偷偷离开,所以阿弘你一定要让乃娘部在明日夜晚子时寻乌蒙部报仇,等我送公主与大部队集合后我会去寻你们。” 鲜弘思忖道:“这主意好是好,但是就缺一个奇兵为大理皇帝开道,我怕的是乌蒙部万一不把重兵撤走怎么办?” 葛胤神情为之一振,兴奋道:“找不到奇兵,我就和余登大哥杀出一条血路,拼死保护他们过关隘。” 鲜弘笑而不语,一双深邃的瞳孔仿佛将星辰装入其中。 翌日深夜。 河滩林间聚集着三十几名南蛮装束的乃娘部勇士,他们皆是身穿蓝色大襟右衽长衫,身披羊毛披毡,头缠着黑色帕子,较之乌蒙部,他们的肤色略白一些,这些勇士胸口裹着牛皮甲,一手持着手盾,一手持长刀长斧,身上装备甚是齐全。 “他妈的,乌蒙部玛纳赤这家伙,为了吞我乃娘部,竟然猪 油蒙了心,与大宋勾结,烧我营寨,抢我马队商货,是要断我部财路,灭我部族,我依火敦身为乃娘部大鬼主岂能容忍,今晚,乃娘部的兄弟们,我们要报仇,给他营寨狠狠一击。”领头的乃娘部勇士正是该部大鬼主依火敦。 他三十八岁左右,一双虎目瞪如铜铃,依火敦鼓着腮帮子猛得吹响龙头牛角号,“呜呜呜呜”的声音响彻河滩。 这一群乃娘部勇士如黑暗里中的猎豹极速包围乌蒙部的营寨,他们近乎野蛮到拿起长刀长剑见人便砍,不分男女老少。 三四个持着火把的乃娘部勇士将火把用力抛向木制营寨里,这些营寨一下子就烧成熊熊烈火。 不远处的山坡上躲着两个人,正是葛胤与鲜弘,葛胤见此厮杀场景,只觉得残忍,摇首道:“我们的计策是不是太残忍了,这样子有些无辜的乌蒙部部民会因此丧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鲜弘笑嘻嘻的容色骤敛,安慰道:“成大事者不可妇人之仁,你别胡想啦,我们现在时机成熟了,赶紧去通知余登将军,带皇帝冲隘口离开。” 葛胤轻叹一声,与鲜弘一起撤离。 在这场厮杀中,一开始乌蒙部的勇士是很迷茫的,他们慌张拿去武器抵抗。 乌蒙部大鬼主玛纳赤一脸迷茫的样子,拨出战刀砍向汹汹而来的乃娘部勇士,急道:“你们是被鬼附身了吗,怎么见人就砍,见寨就烧。” 玛纳赤的声音被喊杀声迅速覆盖了,他望见乃娘部的大鬼主依火敦,马上跑上前去,谁知依火敦二话不说,拿刀砍向自己,玛纳赤连忙横起战刀挡格。 “我说依火敦,我乌蒙部怎么得罪你了?”玛纳赤趁着挡格的空挡,对依火敦问道。 依火敦见玛纳赤装傻充楞,心里更是怄火,怒斥道:“你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昨夜,你乌蒙部竟然与大宋勾结,烧我营寨,抢我马队商货,那些大宋士兵里还有你们乌蒙打扮的人,你们还敢狡辩说你没有得罪我?”说罢他手中长刀一抖,旋身一掠,换砍为削,直抵玛纳赤腰腹。 玛纳赤一脸郁闷,连忙避过攻势,解释道:“天大的误会啊,我玛纳赤与你们无冤无仇,做这些又有何好处,更不可能与大宋结盟,这服装打扮是可以偷抢得来假装换上的,冒充我们也是有可能的。” 依火敦停下攻势,愣在当场,使劲联想当时的场景,似乎发现了破绽,那些乌蒙打扮的士兵肤色较白,与乌蒙人的肤黑大相径庭。 只听玛纳赤思索道:“肯定是有人要离间我二部的关系,而渔翁得利。”他苦思冥想,终于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妈的,肯定是段廉义那老小子带人假扮我们乌蒙人去突袭你们,故意制造机会,想通过关隘回京,想得倒美。” 依火敦见玛纳赤言之凿凿,连忙吹起牛角号,鸣号收兵。 玛纳赤正色道:“依兄弟果然明理,我是答应了大理扫北王段廉礼,在段廉义回京的关隘处将他截杀,段廉礼想弑兄篡位,还给我写了圣旨盖了印信,承诺封我为王。”他说到此处越发着急,连忙道:“不行,现在不是闲聊的时间,等我去盐津豆沙关灭了段廉义残兵再请你吃酒好好唠嗑。”说着他翻身上马,带着一群士兵扬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