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个孩子眼眸里倒影着一个青年的俊俏脸庞,此刻这个男孩的眼眸里印刻着是一个青衿少年的模样。 莫非,这就是缘分吗? “铮”地一声,青凝仙剑倏然出鞘,罩起淡淡青光,跟着它美丽的主人走进那片林子里去,枝桠被随后的青衿少年一脚踩碎。 沿着走了十来丈路,发现了一把弓,阿骨打从葛贯亭背后跳下,捡起自己的弓,说道:“我刚去尿尿,发现了一只狍子,就拿起自己的弓想猎杀它,可是走到这边时,发现了一堆尸体,好可怕。” 气氛顿时凝重了,顺着阿骨打指引的方向,他们来到了一个矮坡,矮坡下一具具被榨干似得尸体,就是一层皮粘着骨架,躺在那土堆里,堆成山的尸体,但是竟没有血?没有尸臭? 这是为什么?萧音音不由问着自己。 葛贯亭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尸体的画面,对于他来说这是多么残忍恐怖的事情,他惊讶之余,悲悯之心油然而生,看着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变成了冰冷的干尸,他恨不得抓住这个恶魔,为这些生灵报仇。 他的眼眶发红,充塞着血丝,他咬着牙,愠道:“到底是什么,这么灭绝人性!” “阿骨打!” 不远处的呼喊声打断了这片刻的死寂与凝重的氛围,大家顺着目光望向那个呼喊方向,走来一群昨日在吉屿洞村街上的女真大汉们,发出喊声的正是阿骨打的哥哥。 他看到阿骨打被葛贯亭扶着,知道他不是恶人,但是他的目光无意中扫到那一堆干尸时,他目光闪过一丝惊恐,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顺着斜坡走到阿骨打面前,朝葛贯亭鞠躬,谢道:“谢谢恩公又一次搭救了我小弟,恩公如何称呼,在下乌雅束!” 葛贯亭良久才缓过神来,缓缓作揖道:“葛贯亭,没有搭救,只是缘分。”葛贯亭话语朴实中带着趣味性,令乌雅束不由一愣,与阿骨打面面相觑。 夜深人静的林子里,篝火摇曳着,熟睡的人渐渐进入梦香,未睡的人在想念着什么? 葛贯亭靠着树旁,望着篝火的焰影,无法入睡,脑海里不时闪过前几个时辰亲眼看到的那一堆干尸的可怖画面,就更加无法入眠了。 阿骨打坐到葛贯亭旁边,用蹩脚的汉语说:“葛大哥,能教我汉文吗?我非常喜欢你们那的文化。” 葛贯亭微微一笑,仿佛方才的烦恼与心悸都暂时抛诸脑后,他颔首道:“好啊,有机会我可以教你。” 阿骨打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抽了出来,用匕首对着树面,道:“我写不来汉字里我的名字,葛大哥能教我吗?” 葛贯亭手握着阿骨打的小手,教他一笔一划地写着“阿骨打”三个字,然后让阿骨打自己尝试着写,他尝试了三四次后,竟一点耐心都没有了,开始毛躁地在树面上乱砍乱划。 任性的小孩是可爱的、是执着的,他赌着气说:“我的名字太长了,我想取一个汉名,就一个字就可以了,葛大哥能把我取一个吗?” 阿骨打凝视着葛贯亭的目光是充满着无限渴望的,就如那篝火的火焰炽热燃烧着。 他为之动容,颔首答应道:“可以,可是汉语的文字有很多意思,你喜欢什么呢?” 阿骨打一听这个问题,大大的眼珠机灵地转了转,似乎在思考,而后,他抬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天空,露出孩童天真的微笑,一字一顿地说:“天空,我想当自由翱翔的雄鹰。” 一句简单的话,听着是用蹩脚的汉语说着,但是每一个停顿,每一个字眼,在他心里都荡漾着无数次涟漪,那宛如一片汪洋大海的眼眸深深地盯着葛贯亭,天真期盼着。 “旻!天空的意思。” 他在树面上刻出一个“旻”字,字体刚劲飘逸、浑厚有力。 阿骨打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名字后,欢快地站起来,毫无顾忌地、开心地呐喊着:“那我以后叫阿旻,完颜旻啦!” 孩子爽朗的笑声把一些熟睡的人给吵醒了,有一个女真大汉一句听不懂的女真话立刻脱口而出,像是在说:臭小子,都不睡觉。” 那个女真大汉揉着惺忪的眼睛站了起来,提着裤腰带,壮实的身子蹒跚地走着,本准备往林子里解手时,但是还没有走几步路,一只狍子从黑暗中冲了出来,两只狍角竟是硬生生地穿透了他宽厚的胸膛。 两个血窟窿坦露着,一串殷红的血顺着流出去,但不知怎地竟魔怔般地吸了回去,接着汇聚成一团的精血一眨眼被它尽数吸到了角眼之内。 女真大汉的尸首除了胸膛镂空以外,在精血被吸光的那一刹那变成一只干尸,朝着人群“咔擦咔擦”地走来。 青凝在夜空中绽放异彩,一道青色光刃飞出,将迎面而来的干尸截成两半,上半身倒地动弹不得了,下半身的脚骨头竟是向外踢了踢后才颓然散成一片。 大家都从睡梦中惊醒,都围成团,拿着武器和家伙朝着那个狍子攻击,拉弓射箭的射箭,扔石子的扔石子,只是这没有任何用处。 那个长得巨大的狍子,慢慢踏蹄而来,浑身上下只有红赭色的毛,除了屁股上有一块方形大小、长着毛绒绒的雪白色的毛发,像老者白花花的胡子,它的眼睛是幽蓝色的,像是可以摄魂,只要一瞥,就会产生幻觉,甚至失去了神智。 “鹿妖,来得正好,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葛贯亭厉喝一声,双手手指冲射出两道黄蓝剑气,两道剑气随着他指间相合,凝成一把巨剑,他扬手一挥,巨剑大开大阖地朝着狍子方向斩落。 狍子灵活地避过,那巨剑扑了一个空,余势顺延着身后几棵大树轰然倒地,狍子竟然没有想过逃跑,竟然朝着葛贯亭方向有恃无恐地冲来,而葛贯亭更是一颗虎胆提了上来,二话不说地夺过萧音音手中的青凝,冲上前去。 萧音音更是一愣,一直以防守避让为主的葛贯亭,第一次这么勇猛,像是鲜血沸腾的战士,拿着手中的仙剑,冲向敌人。 葛贯亭体内两颗乾坤石已经许久没有了动静,今天第一次发生了感应,被这个乾坤少年体内激起千层浪,在他体内沸腾、在他穴脉燃烧着。 他浑身上下爆射着黄蓝之光,将他笼罩着,迎着风,他大喝道:“坤生类行剑诀!” 葛胤如影,青凝随行,青蓝剑光形成一个巨大的坤字卦的图形,无数道剑光激射而出,如黑夜里的一道彩虹。 一道道剑影复叠成百成千,像彩虹的余光从旁分叉而出,那个青衿少年,又将体内的乾坤灵力,尽数注入其中。 一声“咔擦”,狍子头上的一根角竟硬生生地被葛贯亭用青凝仙剑削断了。 狍子见状不妙,趁着葛胤换招运气那一刹那,化成一片白光如流星掉进了那繁星点点的星空之内。 慕容流水从地上捡起那一根断截的鹿角,鹿角内冒着缕缕轻烟,在天空中幻化出一个个人形魂魄,幽怨哀嚎,似是在跟天与地诉说着这个村落的鹿祸之灾。 ※※※ 辽阳府,龙泉山庄。 荷花小院里的水池一片萧索,虽未到池干花枯的地步,但池水稀少,花茎微微泛黄的荷花花径一大半都露了出来。有的不够健壮,直接连同叶片萎缩一团成黄色状,有的仍顽强地像长颈鹿,驮着花苞,随风摇曳。 素灰少年缓缓踱步而来,望着那一池的旱荷衰败之象,内心莫名感觉空空荡荡的,顿感物是人非。 脑海里浮现的是十年前这个荷塘的模样,那是荷花池水绿幽幽的生机勃勃景象,一把把荷叶像撑开的绿伞,在碧波之上亭亭玉立,宛如挂着晶莹剔透水珠的翠玉盘。 一朵朵荷花像小女孩粉扑扑的小脸蛋,有的露出嫩黄的莲蓬,有的缀着金黄色的花蕊,还有的歪斜着脑袋儿,正害羞的看自己。 而此刻没有对自己害羞的荷花,只有一根根好像金银花花梗似得荷茎。 他脑海里充斥着记忆与幻觉,在那一片茂盛的荷塘旁,有一个圆形的石桌子,正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他高兴地品着茶水,悠哉悠哉地捋着黑白相间的长须。 突然跑过来一个孩子,那孩子满头大汗、但长得面容清秀、扬起剑眉,对中年男子说:“爷爷,你说我厉害吧,游溪、流水、洛水他们都找不着我。” 中年男子注视着小男孩的神情温润如玉,慈祥和蔼的眼神几乎快将他含化了,一个粗糙的大拇指朝着他竖起来,小男孩的目光一瞬间亮了起来,仿佛将一片星空都塞进了眼里。 此刻,这双闪亮的眼睛蜕变成了坚毅沉稳的眼神,素灰少年只是轻轻眨了眨泛酸的眼皮,石桌上的老与少消失了,石桌还是石桌,却已物是人非。 他被记忆牵引着,走到石桌子旁,坐在那个中年男子曾经坐过的石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