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李子衿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便缓缓起身。 眼看着小师妹睡得正香甜,他手脚缓慢,走到屋子外。 少年蹑手蹑脚转过身,一手端着烛盏,一手轻轻合拢房门。 好在这房门虽然年久失修,然而咯吱声却不大,哪怕是近在咫尺的少年,听在耳中也如细蚊飞过的声音一般。 他又站在门口等了等,没有听见里头的动静,确认自己没有吵醒小师妹,这才小心翼翼握着烛盏离开房间。 走到后院中的拐角处,少年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细算起来,此刻不知是一更还是几更,天上乌云蔽月,唯有星光点点,不足以照亮前路。 昨夜李子衿和小师妹跟随那邢沉与庄蝶入住邢府之后,那目盲道人邢沉一句话也没说便回房了。 还是身为邢沉婢女的庄蝶,耐心向李子衿和红韶交代了一些府上的“规矩”。 其中一条,便是不能去后山。 李子衿没有多问,深知山上神仙无论的修道洞府,还是身处世俗红尘之中的府邸,皆有他们自己的规矩。 此事犹如“入乡随俗”一般,自己只需要听从主人家的吩咐便是,尊重人家的规矩。 更不用说,少年此行还是有求于人,要靠那位目盲道人邢沉,替自己寻一处山水秘境,前往寻求淬剑石。 锦衣夜行,手握烛盏,缓缓走过长廊,来到池塘边的水榭中。 李子衿将烛盏放在桌台上,往旁边坐下,视线扫过池中鲤和水上花,径直落在池子对面。 听说池塘对面的庭院,便是后山。 那里到底有什么? 心中才只是刚刚升起这样“不厚道”的念头,李子衿便立刻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去想。 他扭过身子,转身面对另外一边的长廊。 夜里静悄悄,一人独坐塘上水榭,又一直盯着长廊看,不免有些毛骨悚然。 白日里,看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觉得平平无奇,无甚奇异。 可一到了夜里,哪怕是一些稀松平常的玩意儿,哪怕它依然安静停留在原处,一动不动,可人若定睛看去,便会觉得那玩意儿有些像一个人,或是别的什么。 李子衿自认胆子不算小,从小住在偌大个郡守府时,便敢夜半三更,独自一人出去上茅厕。 更是在与李怀仁,陆知行,三人“闯荡”太平郡后山山林时,孤身走在前边儿,摔得后头两位玩伴连他的背影都看不见。 当时他就没少听城中那些喜好坐在大树下乘凉的老爷爷老婆婆们,讲些怪力乱神的故事。 倒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头,哪里阴森恐怖了。 不曾想今日住进这乍一看稀松平常的邢府,夜半散步,倒愣是给李子衿瞧出了个背心发凉。 站在走廊尽头的,是白日里看见过的一株水仙? 忽有一阵夜风吹过,将少年发丝抛起,微微遮住他的双眼。 桌台上的烛火随风猛地“一弯腰”,将熄未熄。 正在此刻,走廊尽头那与少年相隔不到十丈的“水仙花”,便仿佛左右摇曳了一番。 李子衿蓦然起身,已经拔剑出鞘,喊了声:“谁?” 无人应答。 他还就不信了,真有这么邪门儿? 少年屏气凝神,提起一口武夫真气,再调动识海中的灵气运转于自身洞府窍穴之中。 下一刻,那锦衣少年剑客的身形,才真如鬼魅一般,眨眼便消失于亭台水榭。 宛若一阵风吹过,李子衿已经横剑在前,出现在走廊尽头。 少年微微一愣,随后将搭在那人脖子上的剑移开,问道:“庄蝶姑娘,怎么是你?” 那婢女庄蝶脸色苍白,反倒更像是受了惊吓的人,她手上提着个夜行灯笼,然而此刻里面的烛芯却已熄灭。 庄蝶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抬起头来望着那位少年剑客,说道:“方才我隔着窗户,瞥见有人提烛盏往后山那边走,估摸着兴许是李公子夜里找不到茅房,便赶紧穿好衣裳过来这边,想提醒公子不要到后山去。 那晓得奴婢才刚走到拐角处,就有一阵······一阵阴风吹过,差点把我手上这夜行灯笼给吹灭了,我赶紧蹲在地上,用手掌替灯笼挡风。谁想火苗还是被吹熄了,再一起身抬头,公子便已经出现在我面前。” 李子衿眉头微皱,又问道:“那我刚才问道是谁,你为何不应我?” 庄蝶“啊?”了一声,反问道:“公子刚才可出声唤我了?” 李子衿点头,“嗯。” 庄蝶作思索状,想了想后说道:“可能是方才一时情急,奴婢没有注意到吧。” 那少年收剑入鞘,不再追问下去。 这婢女庄蝶的回答之中,破绽百出。 然而真要抓住某一处破绽,一直逼问下去,对方也可以继续用模棱两可的回答来搪塞过去。 退一万步说,即便她刚才就一直站在拐角,也可以用“主人吩咐的”来堵住自己的嘴。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少女为何夜半三更在这边装神弄鬼? 难道就为了盯住自己,不让自己过对面庭院,去往后山? 李子衿心中无数疑问,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在下真是被吓糊涂了,还以为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这边晃悠,想着若真是那魑魅魍魉,在下便当场替天行道来着。不曾想原是庄蝶姑娘,害姑娘受惊了,实在抱歉。” 说完,李子衿还特意向庄蝶拱手行了个礼,眼中满是歉意。 后者连忙摆手道:“李公子客气了。” 这会儿,庄蝶反过来询问那少年道:“不知李公子,为何夜半三更,只身来此?” 他先是一愣,心想这算不算是“反客为主”失败之后,主人对客人的回礼? 不过李子衿心中本就敞亮,自然是如实相告道:“不瞒姑娘说,在下有些认床,初来乍到,睡得不是很习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想着出来吹吹风,兴许待会回去能好睡些。结果才在水榭中坐下,便瞧着走廊这边,有些不对劲,再后来的事,姑娘就都知道了。” 庄蝶看起来有些反应迟钝,在少年每一句话的停顿处,都没有过多的思考和猜测,而是一双美眸直勾勾地望着他,好像那人说什么其实并不重要似的。 李子衿愣了愣,视线停留在那位婢女的下颚处,那里好像与其他地方不太和谐? 他还没看清楚,庄蝶便“哎呀”一声,然后蹲下身,埋下头,双手摸着脚踝。 “庄蝶姑娘,怎么了?”李子衿跟着蹲下,瞥向少女脚踝。 她摇头道:“许是刚才崴到脚了吧。” 刚才崴到,现在才喊? 李子衿当场愣住,这说谎的本事,会不会太拙劣了一点?就不能编造一个更像样些的谎言么? 少年眯起眼。 当那婢女再抬起头时,下颚处已经与整张脸完美衔接在一起。 天衣无缝。 “庄蝶姑娘既然崴到脚了,看样子行动多有不便,不如我送姑娘回去歇息?”李子衿试探性问道。 她嫣然一笑道:“有劳公子。” 锦衣少年剑客,轻轻将婢女扶起,两人缓缓走过长廊。 穿过长廊,经过后院,来到前院,少年将庄蝶送回房间,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李子衿说道:“在下不便入你闺房,庄蝶姑娘自己小心。” 那婢女转过身,朝李子衿施了个万福,道谢一声,合上房门,在门外少年郎手中的烛盏映照中,屋内那个人影,一瘸一拐走向床铺,随后躺在上头,一动不动。 李子衿转身离开。 颇有些闲庭信步的味道,慢吞吞地从前院回到后院,以眼角余光斜瞥长廊那边一眼,却未有所动作,只是轻轻推开房门,回到屋中。 屋内两张床,小师妹还在熟睡。 他回到自己那张床上,取下翠渠剑,吹熄烛火,旋即躺下,轻轻合上眼,同样一动不动。 甚至就连呼吸,都放缓了。 一炷香之后。 李子衿翻身起床,重新将翠渠剑背在身后,为求完全,他甚至连布鞋都没穿,赤脚走出房间,甚至来不及合上房门,扶摇登上房顶。 踩在砖瓦上,少年运转折柳身法,脚下无声,速度飞快,在邢府长廊顶上飞檐走壁。 月光映照出两道身影。 一道长廊之中,奔跑不停。 一道长廊之上,悄无声息。 两人都有同一个目标,去往长廊拐角处那株“水仙花”后头。 李子衿先到,却没有径直翻身下去。 他微微蹲下身子,屏住呼吸。 身处自己身下,长廊之中那人,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绝对不是庄蝶! 方才李子衿在送那位假装崴脚的婢女庄蝶回房之后,之所以慢吞吞地离开那边,就是想要一路观察细节。 在李子衿回房之后,合上房门的那一瞬间,留了一道细小缝隙,瞥见那位“崴了脚”的婢女庄蝶,竟然能够飞檐走壁,被月光倒映出她的斜影,映照在后院院墙上。 于是少年做戏做足,假装回到床上,吹熄烛火,躺下装睡。 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放到极其缓慢的地步,这样才像是睡着的模样,他知道站在门口那人听得见自己的呼吸。 哪怕他已经思虑如此周道,没想到门外那人,依然是谨小慎微到还要站在外头守上整整一炷香的地步。 在确定李子衿“睡着”一炷香之后,才开始动身来到长廊拐角这边。 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月色里,少年目光如炬,死死盯住长廊下那个“庄蝶”的背影。 “庄蝶”左右环顾一番,确认无人跟来以后,指尖掐诀,然后那株等人高的水仙花,刹那间便变成了一具尸体。 李子衿瞳孔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具尸体。 月光下,两个庄蝶。 一个活的,一个死的。 一个假的,一个真的。 很明显,地上那具赤裸的少女尸体,连面皮都被人撕下的她,才是真正的庄蝶。 那么,方才自己瞥见那“庄蝶”下颚处,那鲜血凝块一般的东西,便是因为匆忙从庄蝶脸上撕下面皮,来不及清理血迹,所以留下的破绽? 那人是谁,为何杀害一位婢女,还要假扮她? 眼看着假庄蝶抗起真庄蝶的尸体,就要往邢府外去,李子衿犹豫不决。 放那人走的话,之后死无对证。 可贸然出手,不知对上那假庄蝶,自己能有几成胜算。 看着那人逐渐走远,少年一咬牙,脚尖点地,从怀中摸出一只纸人。 “无事,还记得柴老爷教你的火法吗?”李子衿急忙道。 纸人无事点头道:“那是自然。” 李子衿说道:“那就劳烦你,替我点燃那间屋子,但是不要伤到里面的人了,只消点燃屋子,引起他注意即可。” 他指着前院,目盲道人邢沉的房间说道。 “做完这件事之后,回房关好房门,替我看好红韶,别让她乱跑。”李子衿又说道。 这话说完,不等纸人无事回应,少年已经运转折柳身法,跃下长廊顶,蜻蜓点水,在池塘上踏波而行,翻过高高的院墙,追逐那真假庄蝶去了。 无事嘴上虽然抱怨,可是手上却不含糊,立刻按照李子衿说的去办。 当他落在那目盲老道人房门外时,“指间”刚凝聚出一把火,还没有烧屋子哩,屋里那邢沉便骂骂咧咧地走出房间,“望”向地上那苍白纸人,愣了愣,问道:“小家伙,老夫与你无冤无仇的,干嘛没事烧我屋子?快说,你家主子是谁?” ———— 另一头,李子衿手上提着个竹篓,里面装着许多黄纸符箓。 少年一路,一边追赶先他一步跑远的那假庄蝶,一边撕碎那些黄纸符箓,作为一条“线”,想要给邢沉前辈引路。 虽然知道邢沉是真瞎,然而邢沉一定有某种能力,可以使自己“看得见”。 李子衿清楚,自己极有可能不是那假庄蝶的对手,但又不想让庄蝶姑娘白死,所以只能追。 运转折柳身法的少年很快便追到了一片竹林之中,四周青竹包裹,那假庄蝶就是消失于此处。 但是她的速度,没有自己快,所以一定没有跑远,多半是施展了障眼法。 会不会······那假庄蝶幻化成了一颗青竹,藏身竹林之中? 锦衣少年赤着脚,取下翠渠剑,毫无疑问,第一时间就拔剑出鞘,不敢怠慢。 他轻轻踩在地面的竹叶堆上,发出清脆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阴森。 经过淬剑石淬炼的翠渠剑,剑身在月光映照下更是仿佛要滴出水来,少年抬起剑,一边看着前路,一边借着清澈如镜面的翠渠剑身,观察自己身后。 大风刮过。 整片竹林都被那阵风刮得微微倾斜,竹林中回荡起“咯咯”笑声。 李子衿恪守心神,不让自己受到那笑声的迷惑。 深陷竹林,如同处于乱阵之中,乱了方位,便会乱了分寸,乱了心神。 如此,那便离死不远了。 “活路不走,非要走死路,何苦来哉?” 一个女子声音从李子衿身后惊起。 透过翠渠剑剑身,李子衿瞥见一个身影从后面急速前来。 下一刻,他猛然转身,剑尖凝聚出一滴金芒,抬手便以剑芒对敌。 那假庄蝶亦是手握长剑,两柄剑交锋的一瞬间,女子手中长剑便爆发出更为明亮刺眼的剑光,一剑将翠渠剑从少年手中斩落。 就这短短的一个照面,李子衿已经可以确定对方的境界了。 金丹。 最少,都是金丹境。 因为她手中的,乃是真正的剑气。 而且可能比当初与自己交过手的金丹剑仙苏翰采,更为强大。 那假庄蝶瞥了眼掉落地面的碧绿长剑,和那连退数步的锦衣少年,冷笑道:“区区培元境剑修,也敢在我面前卖弄剑气?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李子衿面色凝重,先前让剑芒与剑气正面交锋,手臂受到的冲击太大了,以至于他的左手直到现在还在颤抖。 生死存亡之际,少年仍是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杀害庄蝶姑娘?” 那女子反问道:“与你何干?” 她接着说道:“原本乖乖睡一夜,什么事都没有,偏偏你要半夜闲逛,还偏偏好奇,喜欢追问,非得在已经回房之后还要出来追我。,我都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可你不肯活啊。” 李子衿以眼角余光斜瞥邢府那边一眼,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火光亮起,难道无事没有按自己说的做? 若是它不以火光引起邢沉注意,那么邢沉就很难赶到这边助自己一臂之力了,单独面对一位起步金丹境的剑仙,他李子衿自认不是对手。 那女子话音刚落,见那锦衣少年还有空分心看别处,又气又笑,欺身而近,一剑递出。 少年身形一闪而过,一掌拍向假庄蝶手腕,试图击落她的长剑,可惜一掌如同拍在铁板之上,纹丝不动,棘手无比,反倒将他震飞一截。 那假庄蝶见少年身法惊艳,屡刺不中,便改战术,不再握剑对敌,反而轻轻将手中长剑抛起。 长剑凌空,女子并拢食指中指,掐剑诀,口中念念有词,再一记横抹,手指引动长剑疾驰。 她只消原地不动,便可驾驭长剑追逐李子衿。 长剑当头落下,少年闪身而逝,那剑径直插入地面三寸,杀力惊人,若是一不小心给它“沾”到,恐怕会从头到脚,被一分为二。 下一刻,运转折柳身法的李子衿已经再度手握翠渠剑,原是方才一个翻滚,趁那女子驾驭长剑不注意,便往翠渠剑掉落的地方靠了靠,骤然加速,这才得手。 那假庄蝶见少年捡回佩剑,眼中皆是不屑与轻蔑,冷哼道:“不自量力,不过是只培元境的蝼蚁,就算让你拿起剑,又有何用?受死吧!” 女子驾驭长剑在竹林中一个拐弯,骤然疾驰回来,此刻,那剑尖更有锋利无匹的一道白光,剑气已在弦上,蓄势待发。 李子衿暗道一声不好,身形猛然后撤数十步。 下一刻,少年方才所站位置,地面已经出现一个深大数丈的大坑。 地面之上,漫天飞舞着竹叶,烟尘四起。 来不及惊讶剑仙出手的威势,那剑气失手后,长剑又贯空而至,直取少年头颅。 速度之快,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时机。 值此生死攸关之际,李子衿却闭上眼睛。 月色下,竹林中。 锦衣少年左手横剑一抹,默念一字。 “斩。” 那柄尽在咫尺的长剑,竟然被少年手中翠渠剑,拦在身前,不得寸进。 远处那位金丹境的女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幕,不敢相信。 然而更令她惊掉下巴的,还在后头。 只见那长剑不得寸进,而少年掌心陡然发力,天上忽然飘起了小雨。 再然后,一阵春风拂过。 那些原本牲畜无害的雨水,瞬间化作剑光。 少年横竖斩出两剑。 万籁俱寂。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竹林中所有青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并排倒下,横切成段,竖切为块,横竖两剑之后,青竹千千万。 春雨携春风,匆匆而过。 青葱竹林之中,剑光如雨坠落。 饶是那位自诩金丹剑仙的女子,都不得不运起一道灵气屏障,抵挡那漫天剑光。 即便是她,也无法硬着头皮闯过那阵剑雨,冲向远处的少年了,此刻若是李子衿想走,她还真留不住。 假庄蝶眼中满是惊疑,却又后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祭出本命飞剑,直接取其首级。 若不是她不把一个区区培元境的蝼蚁放在眼里,又岂会给那蝼蚁出剑的机会? 大意了,不该轻敌,女子心中懊恼。 只是懊恼杀那少年要多费一番功夫而已。 逮到机会,务必要杀了那少年剑客,决不能留活口! 跑吧,有多远就跑多远,看看是你跑得快,还是我御剑飞行来的快。 然而就在她以为那少年自知不敌,应该趁剑雨拦住自己的时刻,利用那门速度堪比金丹剑仙的身法迅速逃离此处时,更令她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漫天剑光中,少年提剑,锦衣夜行,身形化作数道残影,携剑直取女子首级。 他手持三尺青锋,迎面而来。 已经不知道是气那少年剑客不把自己一位金丹境放在眼里,还是笑那少年剑客不自量力去而复返,非要死在自己手上才甘心。 假庄蝶笑了。 既然你这培元境的蝼蚁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了你。 自己找死,黄泉路下,可别怪我以大欺小。 女子双手同时并拢食中二指,同掐剑诀。 蓦然祭出本命飞剑。 一股气势磅礴的剑意笼罩女子全身,一柄短小如匕的本命飞剑悬停在女子胸前。 她双指后缩,而后瞬间向前,指向那个锦衣少年剑客,怒吼道:“去!” 眨眼之间,飞剑已至,那是比折柳身法更快的速度,比金丹剑仙更快的速度。 她仿佛已经可以看见那少年死亡的惨状,心满意足地笑了。 然而下一刻,自己那柄本命飞剑,竟然凭空消失了? 那股专属于金丹剑仙本命飞剑的磅礴剑意,也随之一同消失。 再定睛一看,那锦衣少年也不知去处。 下一刻,脖颈上感到一丝凉意,她瞬间伸手摸了摸,满是鲜血,还未来得及细看清楚,胸口又是一阵刺痛,女子低头望去,只见心口处“莫名”出现一道口子。 “噗。” 一口鲜血吐出,她终于感到恐惧。 什么时候,在哪里? 我是谁? 谁在出剑? 是他吗? 他分明只是个培元境的蝼蚁! 再然后。 肩上,腰肢,后背,手臂,手腕,脚踝,腿肚,大腿,肋骨······ 一道一道剑伤凭空出现。 女子应声倒地,血如泉涌,至此仍不敢相信自己一位金丹境剑仙,竟然会输在培元境蝼蚁手中。 不,一定不是的,他是某个隐藏了境界的大能!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中剑,那人又是在何处出剑? 幡然醒悟,女子以生平最快的运气速度,调动识海中所有灵气,护住体内那颗金丹。 濒死之际,她指掐剑诀,引动体内金丹,脱离躯壳,飞出身体,化作一道剑光,直去云霄之上,火速逃离。 金丹守魂魄,修士弃肉身,如同壮士断腕,虽残但活。 所谓地仙,便是比寻常炼气士,多出一条命。 ———— 在一道光阴流水处。 一袭黑红锦衣的少年剑客,面对一位动作停留在双手并拢食中二指,同时向前一指的女子身前。 那女子一动不动,身上已是数十道伤痕。 金丹剑仙体魄远超常人,竟然脖颈与心口连中两剑都不能致死。 无奈之下,李子衿只能以这种近乎于残忍的方式,往女子身上增添剑伤。 捉对厮杀,不活则死。 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少年只能如此。 直到感受道她生机迅速流逝,乃至于再无气息。 李子衿这才挥剑收条那条光阴流水。 看着倒在竹林中那具假庄蝶的尸体,李子衿面无表情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都已经是金丹境的剑仙了,还这么天真傲慢。你总该为轻视敌人,付出代价。” 少年随后力竭倒地,识海灵气被榨干,翠渠剑也变得黯淡无光,那颗淬剑石白用了。 一场恶战下来,自己负伤无数,尤其是当时面对那女子剑仙的滔天剑意,光是那股气势,气势就已经镇压得李子衿心中几乎提不起战意。 若非此前他与金丹境的苏翰采,同样有过正面交锋,已经对剑仙之“势”有所准备的话,可能今日殒命于此的,就会是他自己了。 春风春雨加剑芒,横吹两岸柳的一式,便已经使得那假庄蝶误以为那是自己最强的杀招了。 可她万万料不到,正是自己这培元境的蝼蚁,还有一道光阴流水可斩。 少年躺在竹林中,喘气不停,脸上却洋溢着笑容。 那是狂喜的笑容。 今日一战,宣示着自己面对强者,终于可以不再逃避。 今日的假庄蝶斩得,明日的大煊王朝,来年的昆仑山。还会远么? 已经越来越近了。 少年想着想着,便快要睡去,只是嘴上依旧呢喃。 我李子衿也可,剑斩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