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韦承志回到破败道观之时,手里已经多出了一只野鸡。 他甚至细节到提前处理好了一切,杀鸡、拔毛、放血······ 等到韦承志提着那只其实已经可以放上篝火直接开烤的野鸡进入正殿之中时,上一刻还在睡觉的姬无双立刻睁开眼,露出一个颇为仓促的笑容,起身迎接他的回归,瞥见韦承志手中已经处理好了的野鸡,她感激道:“韦公子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替我和阿珂考虑,公子有心了。” 知道这女人看出了自己那点小心思,并且眼神之中似乎有对自己暗送秋波之意,怎么,是落花有情,流水亦有意? 韦承志一时之间有些得意洋洋,忽然对这姬无双心生怜悯。 觉得若是自己能和她结为夫妻,似乎也不错啊。 他行走江湖多年,女子见过不少,也拐过不少,如姬无双这般姿色上乘的女子,可不多见,若不是昨夜在道观中又见一位姿容惊艳的白衣少女,让眼前这女子都失了几分颜色的话,她在韦承志心中的位置,还会更高一些。 更重要的是,寻常女子也就罢了,姿色好身段佳又如何?那些花街柳巷从来不乏这样的女子,还不一样是那些贵公子们床笫上的玩物? 而姬无双不一样。 姬家以前乃是郑国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一门两将一相三妃子,备受先帝青睐,好不威风,在整个郑国朝堂,都是一呼百应,在民间也是威望十足。 乔府何等的如日中天?从前也不过是姬家的附属罢了。 而乔高澹曾经也只不过是姬家家主的一条狗。 靠着姬家,才一步步从一个穷乡僻壤的酸书生走到了郑国兵部尚书的位置之上。 可惜这条狗,在关键时刻反咬了曾经的主人一口,还顺带榨干了主人的最后一丝作用,借主人上位。 先帝意外驾崩,新帝登基,大刀阔斧地砍掉了不少所谓的“前朝大臣”,乔高澹为了向新帝表忠心,便暗中抖露了不少关于姬家的秘辛。 乔府迫使新帝对姬家,揣以最深的恶意。 其中不乏一些捕风捉影,缺乏证据的一面之词,若真要双方对簿公堂,其实很难认定姬家的罪。 可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加之君王本多疑,许多事情,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愿放过一个。本着这样的念头,姬家最终被挂上一个叛国的名号。 举族上下,男子砍头的砍头,下狱的下狱。女子流放的流放。 哪怕如姬无双这般的旁系族人,也深受牵连,地位一落千丈。 可以说,如今的姬家人,要么几近死绝,纵使还活着的,也是苟延残喘,犹如丧家之犬。 但在韦承志的眼里,可就完全不同了。 再怎么说,这个姬无双从前也是郑国贵族,那些花街柳巷的脂粉又如何能比得上这种女子? 如韦承志这般人,越是草莽出身,便越想要染指那些高高在上的女子。癞蛤蟆也想要吃天鹅肉。 可惜韦承志也只能想想,毕竟这女人是师父看上的红粉骷髅,他可没那个胆子违抗师命,想着顶多过把瘾,尝尝这从前高高在上的姬家女子滋味,便罢了。 三人草草吃过烤鸡以后,韦承志便迫不及待地催促她们二人上路。 与那青衫少年剑客和白衣少女不同,这三人之前买的马匹连夜奔波劳累,早就死在了路上,由由于韦承志拣选的都是些山林小道,无处补给,所以通往洪州城的这最后十几里路,他们唯有步行。 日落之时,几人才堪堪感到洪州城。 一进城,姬无双便立刻向韦承志道谢,“韦公子,我和阿珂一路以来多亏你的照顾,无双感激不尽。眼下既然已经到了洪州城,那咱们便就此别过吧。祝愿公子早日跻身武道宗师。” 侍女阿珂听到这句话,觉得自家小姐终于开窍了,跟那姓韦的走了一路,她早就看出此人居心不良,就是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何一直装疯卖傻,反而还时不时的······对他暗送秋波? 而且方才在那破败道观之中,小姐都不肯帮自己说话,反而帮一个外人说话,让她有些寒心。 而听闻此言的韦承志一边笑着说没关系,一边心生疑惑,这妮子怎么改口了? 就此别过,别什么过? 不是还说要到府上,去看望看望老人? 师父可还等着自己给他送人去呢,这就想走了? 他笑道:“姬姑娘,阿珂妹妹,急什么,你们一路奔波劳累,这还没个落脚处呢,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不如先到韦某府上住下。便是有什么打算,也好从长计议,你说是不是?” 韦承志脸上挂着牲畜无害的笑容,此刻的他真就像是一个古道热肠的江湖侠客,想要行那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的大好事。 可姬无双仍是微笑摇头,婉拒了韦承志的“好意”,她牵起身旁少女的手,朝人潮拥挤的正街上走去,那里有许多巡逻的官兵。 这一次,姬无双连半句客气话都没了。 直到此刻,韦承志才忽然明白过来,这女人演了一路的戏,都是在博取他的信任,好让他掉以轻心? 难不成,姬无双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对那些女人的手段,所以才假装跟自己眉目传情,还说要到自己府上看望家中老人? 是什么时候露馅儿的?韦承志快速回想起这一路走来自己的一言一行,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地方啊,除了在破败道观外捻碎一张阴阳笺之外,他甚至都寸步不离这主仆二人。 虽然不知道姬无双是如何猜测到自己的目的的,可看她进城前后天壤之别的态度和表现,便足以断定对方已经完全不相信自己了。 韦承志脸色愈发难看,上前一步扯住姬无双的手臂,暗自使上了武夫真气,力道控制在不至于让姬无双感受到疼痛,却又无法挣脱他的手臂的程度。 只是为了避免在闹市之中引起官兵注意,他脸上仍是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姬姑娘,最少也到韦某府上,让我替你们接风洗尘,吃一顿晚饭之后再离开?” 姬无双恼火不已,眼下双方几乎已经要撕破脸了,这姓韦的显然是看软的不行,便要来硬的,强行将她带回府上。 根本无须多想,她知道自己和阿珂若被此人带走,绝不会有好下场。 “韦公子,请你自重!” 姬无双高声呼喊,引起附近两位官兵的注意。 韦承志心中暗道不妙,可那两位官兵已经走过来了,其中一人好奇问道:“喂,你们在干嘛?” 姬无双刚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后背被人以指尖轻触两下,然后她那些已经挤到嗓子眼的话全都卡住,无法出声言语。 侍女阿珂正要惊呼,被同样的手段“噤声”。 一女子,一少女,此刻竟然都成了“哑巴”。 下一刻,一个身穿华服的老者从她身后缓缓走出,微笑道:“官爷,没什么,就是小女有些不舒服,闹着头疼,我这就带她回去歇息。” 看见来人正是自己的师父,韦承志心中大喜,赶忙喊道:“师·····爹。我来扶妹妹回去。” 韦承志赶忙扶住姬无双,一手拦住细腰,一手抓住藕,笑得合不拢嘴。 那官兵又看了姬无双一眼,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只是这女子奇怪得很,突然又不说话了。 华服老者缩指入袖,催动灵力,以那门阴阳双修的秘法玄通隔空强迫姬无双点了点头。 失声之时,姬无双尚且可以镇定自若,可直到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既不能挪步跑开,也无法举手示意,而且竟然鬼使神差地点头承认了如此荒谬之事后,女子才陷入无能为力的恐慌和惊惧之中。 侍女阿珂同样如此。 两人便如同那修阴阳秘术的老者手中的扯线傀儡,一举一动尽在老者掌握之中。 见两位女子皆点头,官兵这才放心离开,也不再对韦承志和老者过多盘问。 “承志,咱们回吧。”老者微笑转身,缩在袖中的手指不断掐诀,左手“牵引”姬无双,右手“牵引”阿珂。 韦承志便只是吃吃豆腐,做做样子。 四人不紧不慢地往韦府走去,老者斜瞥那姬无双一眼,夸奖道:“很好,是个天生的修道种子,承志,你这次做得不错,为师决定再传你一本拳谱,若你勤加练习,破境指日可待。” 韦承志连连附和,点头称是道:“如此,那徒儿便多谢师父了。其实徒儿还有一事相求······” 那华服老者都不消听他接下来的话,便已经摆摆手,无所谓道:“待为师将她炼制成红粉骷髅的前夜,会送到你床榻上,让你也过一番瘾。至于旁边那个嘛,根骨太差,做不了为师的红粉骷髅,你看着办就是。” 韦承志道谢一声,已经开始想象今夜要如何与那阿珂翻云覆雨了。 华服老者又问了句:“对了,之前你用阴阳笺跟我说还有一位女子,瞧着模样很是神仙?比之这位姬姑娘又如何?” “姬姑娘已经极好,却只有那妮子七成姿色。就是她似乎不是修行中人,还未开辟识海,也许根骨不如何吧。”韦承志答道。 老者闻言点头,不再多问,盖棺定论道:“若无修道天赋,那光有一副皮囊也无用,你便无须费心了,接下来在府上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咱们也需‘取之有道’嘛,哈哈。” “师父言之有理。” 他心中腹诽不已,老头子若不是修炼了一门采阴补阳的秘法玄通,怕是早就给女色掏空了,还有脸教训自己皮囊无用?真是好笑。 在韦府大门外,华服老者识海内的灵气似乎消耗殆尽,他已经满头大汗,同时操纵两位女子,有些吃力。 而姬无双和阿珂,都在拼命尝试着往手脚上使力,试图摆脱此人的控制。 就在此时,姬无双眼中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袭青衫,身后背剑,腰间左侧悬挂玉牌,右侧拴着一只酒葫芦。 他身边带着一位教自己看了也羡慕不已的白衣少女。 是昨夜相逢于破败道观中的那对师兄妹! 他们有说有笑,正迎面朝自己走来,看样子还没有注意到自己和阿珂。 韦承志同样认出了那两人,只是师父此前也已经说过了,“光有皮囊无用”,所以固然他十分垂涎那位白衣少女的美色,却也不敢在如此紧要关头坏了师父大事。于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韦承志没有出声言语,任凭那师兄妹二人与自己擦肩而过。 眼看着即将被韦承志与华服老者软硬兼施地带入那座韦府,华服老者稍稍有些减轻了对两个女子的控制,非是大意,而是一路走来,同时操纵两人,的确心有余而力不足,眼下又近府邸,不需要太过拼命,便稍微“松了松”。 老者这一松,姬无双终于使出浑身力气,十分艰难地抬起一只手臂,扯了扯那个青衫少年剑客的衣袖。 李子衿有些错愕地转过头,看见那位姑娘,嘴皮微动,却无出声言语。 只可惜两人就这么一照面的功夫,韦承志便加快了脚步扶着姬无双迅速远离,随即进入府中。 李子衿还站在原地,有些疑惑,他们不是朋友么? “师兄,刚才那几位,好像是早上在道观看见的那几个人诶。”红韶记性不错,一眼便认出了姬无双。 少年点点头,忽然又问道:“对了,红韶,刚才那位姬姑娘说什么,你听清了吗?” 红韶想了想,有些不敢确定道:“好像是‘救我’?那位姐姐说话太小声了,听不清呢。” 那就很可疑了。 李子衿抬头望去,韦府已经大门紧闭,还这么早,就要休息了? “走吧。”少年拉着小师妹,快步离开韦府。 而韦府大门内,有一双眼睛目送师兄们二人逐渐离去,这才放下心来。 ———— 李子衿带红韶回到那间韶华酒馆,要了一间客房。 依然是那位阿牛的跑堂伙计接待两人。 阿牛替李子衿和红韶引路,将他们带到客房时,少年忽然开口问道:“伙计,我想跟你打听个地方,城南梨花巷那座韦府,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李子衿不白问,从怀中摸出了二两碎银。 可是伙计阿牛却没有急于接过银子,而是歉意道:“哟,客官这可把我给问倒了,虽说咱每日在店里跑堂,见过不少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士,可洪州城这么大,我也不能家家户户都知根知底呀。恰好您问的城南那边,住的都是些贵人,一个个儿都是洪州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像我一个打杂的下人,如何能认识那些达官显贵啊。” 李子衿有些失落,不过仍是将二两碎银强塞进伙计掌心,微笑道:“知道了,还是多谢你了。” 阿牛握着银子,有些过意不去,他这次没有对这位总提出古怪要求的客人夸下海口,而是给出一个较为保守的说法,“我见识小,认不得大人物。不过咱们掌柜的来头不小,我去帮你问问她,看能不能给你打听到那座韦府的消息,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一定有着落啊。” 少年点头道:“那是自然,不管是否有着落,都烦请你到时候再往楼上跑一趟。” 伙计阿牛应了一声,匆匆下楼。 李子衿合上房门,神色有些担忧,他倒是不急,只是怕那两位姑娘等不起。 他眼下不太确定是不是真如自己猜测那般。 毕竟之前在破败道观里,韦承志和那两位姑娘,看起来的确是朋友关系。 而且刚才在韦府外,那两位姑娘不也是自愿跟他回去的么,若说韦承志扶着姬姑娘也就罢了,那位侍女阿珂,瞧着也没什么不对劲。 总不能,她们二人还是被人以玄妙神通带回韦府的吧? 可如果真没有问题,又为何会······ 李子衿看着小师妹,表情严肃,正色道:“红韶,我问你,那位姬姑娘当真说了‘救我’二字?此事非同小可,或许关乎人命,你想清楚再回答我。” 本来还有三分确定的少女,被师兄这样问起,顿时没了底气,只剩下一分确定了,在那边点头又摇头的,纠结不已。 忽然有人轻敲房门。 李子衿匆忙起身,前去开门。 “是你?阿牛呢?”少年惊讶道。 因为来人不是伙计阿牛,而是早些时候,替他找来一壶剑南烧春的那位温婉女子。 “怎么,是我,很失望?”她笑容明媚,朝少年眨了眨眼。 少年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都没有刻意解释什么。 李子衿心头有事挂念,无心与女子谈笑风生,哪怕眼前这位,是他从未见过的绝色。 如苏斛那般,旖旎婉转,风情万种,是艳压群芳的妩媚尤物。 如云梦和唐吟那般,纵使风姿绰约,女子的特质却被身上的豪情掩盖下来,让人只敢远观,不敢近看。 不近看,自然失色不少,许多地方,瞧不仔细,瞧不真切。 而如小师妹这般,虽然极美,可精魅出身,难免缺乏些人间女子的味道。 可那位温婉女子,就像是人间烟火与山上仙气的结合,既有人间女子的秀气,又有山上女修的仙气,举止有英气,眼中又有灵气。 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找不到半点缺陷。 她的存在本身,好像就诠释了何谓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