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滚滚的“脑袋”骨碌碌打了个旋儿从门内滚出,正停在王戏才的脚边。夜色昏黑,看不真切,更无一丝血迹,实在让人怀疑。王戏才自木偶肩头轻身一跃,落在那人头旁,俯身将其提起。轻飘飘的抓在手中,凑到眼前,这才发现,这竟是个茅草扎得假人。 王戏才正警察之间,忽闻一旁脚步声,急忙转头去看,原是那单徵身着常服,面额严峻,背负双手,缓步走来。停在距离王戏才三丈远的地方,徐徐拱手说道:“阁下可是来找本府的?阁下擅闯府衙,夜刺朝廷命官,已经触犯本朝律法,当处以极刑。念在阁下还未到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地步,请悬崖勒马,避免一错再错。” 可单徵此时还不知道,先前那几桩命案皆是王戏才的杰作,实际上他早已是必死无疑。故而退无可退。王戏才为了避免被识破身份,只得捏着嗓子,尖声说道:“单大人,你错了。我已经回不了头,没有退路了。”说罢,徐徐抬起右臂,一指单徵。身旁的一架天机木偶便腾空而起,直扑单徵,展开双臂弯刀,当头劈下。 电光火石之间,千钧一发之际,从暗处飞出一道幽蓝冰寒的剑气,那冰晶凝成的利刃在深夜之中极为耀眼,正中那天机木偶的胸口,虽没能将其贯穿,但却成功将其击落,救下了单徵的性命,在天机木偶胸口留下了拳头大小的凹痕。天机木偶坠落下来,滚混了王戏才身旁,又噌的站起身来,转动手腕,弓着身子,发出了吱吱的机关转动声。 王戏才不禁握紧了拳头。左顾右盼,环顾四周,却不见那剑气是从何处来。盛怒之下,他终于彻底失去了理智,双臂一抬,四架天机木偶一齐蹦出,只留一架护在他的身旁,保护他的安危。四架天机木偶,各显神通,展开十八般兵刃,欲四面夹击手无缚鸡之力的单徵,将他砍成肉酱。 正在此时,又见暗处爆发出一团璀璨的星光,星海灿烂,光芒耀眼。从中闪出一柄飞剑,随后而至的,便是一袭青衣的白星泪,扯住剑柄,翻了个筋斗,猛然刺出,一剑分星海,皎月光暗淡,霎时间好似成千上百道剑光一齐而出,随着白星泪的一声断喝,接踵而至,几乎将她眼前那只天机木偶扎成筛子。但那天机木偶依旧没有停止行动,而是挥动手中的弯刀,欲割下白星泪的人头。白星泪侧身闪过,用身子重重一撞,使木偶短暂停顿片刻,便顺势转身刺出数剑,将木偶逼入角落,缠斗起来。 王戏才强压着怒火,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们四个果然还没走,想来王吉尸偶多半也落在他们的手中,他们如今是非死不可了。虽说他四人曾与王戏才有恩,但王戏才已然顾不得那许多。今日凡是阻拦他取单徵首级者,皆不能活。只是王戏才没有想到,白星泪看似娇弱,剑法竟如此高强。看来四人皆不是凡俗之辈,幸好他对自己的木偶有绝对的信心。 其余三人也都各自出手:明觉飞身赶来,一连翻出七八个跟斗,从天而降,仗开双拳,明光迸射,虎啸撼天。看似儒雅随和,沉默寡言的明觉一出手便是极为刚猛的拳法,硬生生将那木偶击落,陷入地下三寸。明觉乘胜追击,转身落下,箭步直上,化拳为掌,十指张开,金光四射,经文流转,虎啸龙吟,掌与拳并至,指与拳相交。 再看那裴镜年,一柄长刀,寒芒乍现,矫健迅捷,宛若蛟龙腾身,一刀劈肩胛,一刀砍脖颈,一刀刺腰际,一刀削双臂,灵活多变的动作令那看似灵巧实则笨重的天机木偶自顾不暇,逐渐招架不住,接连败退。 最后是那慢腾腾跟在身后的沈墨鱼,他无有轻功傍身,只得跑在最后,看着那身高丈二,体壮如牛的天机木偶还有些胆怯。虽不如那王吉尸偶瘆人恐怖,但其怪异程度,依旧令人瞠目结舌。眼看着那天机木偶缓步毕竟,两柄如同螳螂一般的弯刀利刃当头落下,沈墨鱼慌忙出剑,横在头顶,将落下的弯刀抗住,却逐渐力不从心。 手臂已然开始弯曲,汗如雨下,两腿打颤。沈墨鱼心知再不能与其争强斗狠,再用蛮力,故而一个闪身,贴地翻滚,又极快的站起身来,转身踹出一脚,却惊见那木偶纹丝不动,又转身朝他扑来。 沈墨鱼脸色骤变,惊慌失措,见其余三人正在鏖战,无暇顾及他。而他退无可退,也只能强装镇定,硬着头皮,挥动手中松止剑,谁知情急之间,无意中使出那几乎成了肌肉记忆的寒冰真气,徐徐涌入剑身。原先暗淡无光的松止剑刹那间蓝光大作,寒气逼人,沈墨鱼大喜,遂使出那八门连影剑,八门变换,诡秘无踪,令那木偶难寻其下一步的踪迹,又在意想不到之时一剑刺出,带动八剑齐发,幽蓝的剑光化作苍狼,扑向天机木偶,将它逼退七八步,细小的零件散落一地,行动滞缓,腾起一串黑烟。 一时间,四人与四偶交战一处,难舍难分:斩首弯镰血光寒,天机木偶恐为难。一剑分星连云海,青衣流转最绵缠。宝刀腾龙翻沧浪,身迅如风舍尘漫。明光降世惊贪恶,宵小丧胆佛陀拦。飞雪寥落飘霜刃,白袍四散撇影盘。罗汉伏虎真逆世,英雄轻哂何可谈。铁面易遮心难盖,虚妄丛生坠悬崖。善恶到头终有报,莫做歹念心思来。 王戏才未有料到会有如此场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但他并未慌张,毕竟这些天机木偶目前还只是防守,并未真正开始反击,便以牵制住四人难以抽身,四人更是稍有不慎,便会被天机木偶斩于刀下。毕竟相比那刀枪不入,坚固无比的机关木偶,凡人的血肉之躯可挡不住刀剑利刃的劈砍。 “大人,该轮到你了。”王戏才又捏着嗓子一阵怪笑,拍了拍身旁那只天机木偶,一指单徵。天机木偶当即发动机关,迈着大步朝单徵奔去。单徵大惊失色,适闻裴镜年等人高喊一声道:“大人快走!”愣在原地的单徵当即作出反应,转头便走。可他年事已高,又是一介文人,哪怕手脚依旧轻便,也跑不过那身材高大的天机木偶。 “哪里走!”王戏才更是不给单徵丝毫退路,翻身而起,腾起数个跟斗,便落在单徵身前,将他逼停,徐徐转身,铁面具下的双眼死死盯住面色煞白的单徵,嘴角挑起一抹笑意。单徵前有虎豹拦路,后有豺狼追赶,被王戏才与天机木偶拦在当中,进退两难,沈墨鱼四人又无暇顾他,单徵仰天长叹,以为自己今日是必死无疑,只得闭上双眼,束手待毙。 “甚么人?快,快保护大人——” 交手的巨大声响惊动了府中的衙役及守卫,纷纷赶来,欲救单徵。可他们自不量力,一齐杀出,扑向天机木偶。王戏才冷笑一声,将手臂轻抬,原先与沈墨鱼四人交手的那四只天机木偶便一同抽身,将双臂展开,极快的旋转着,在书房前狭窄的庭院之中互相碰撞。与此同时,它们胸口的机关也随之打开,从中飞出无数把飞刀,锋利无比,好似苍蝇成群,狂蜂乱舞。 白星泪与裴镜年率先作出反应,在见那木偶旋转之时,便察觉到了不对之处。一齐飞身而起,落在屋顶。躲过一劫。明觉反应稍慢,硬生生用真气将飞刀震开,才也落于屋顶上。当沈墨鱼反应过来之时,飞刀以至面前,幸得裴镜年又跳下屋顶,揪住他的衣领,带着他一齐躲到了隐蔽安全处,才侥幸躲过。即便如此,沈墨鱼的左脚脚踝还是中了一记飞刀,疼的他龇牙咧嘴。 眼睁睁的看着那天机木偶相互碰撞,宛若四道旋风,激起尘土冲天,机关摩擦,火星四溅。飞刀齐出,震天动地。 极为密集的飞刀铺天盖地的袭来,收割生命。而王戏才与单徵则是在剩下那只天机木偶的庇护下得以幸存。王戏才来到单徵身旁,掰着他的脑袋,要他亲眼目睹那些衙役一个个被扎成筛子,死状极惨。五六十名衙役横尸书房前,倒在血泊中。中刀最少的也有十七处伤口,已然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单徵不忍再看,闭上双眼,默默流泪。 王戏才却说道:“大人勿忧,我这便送你去和他们团聚。”随着王戏才一声令下,天机木偶手中弯刀徐徐抬起,猛然落下,狂风猎猎,寒光一闪。眼看着旋转的天机木偶将要停下,白星泪四人见单徵危机,大惊失色,正欲飞身扑救。 忽见一道剑光闪过,只见一柄宝剑正挡在那木偶的弯刀与单徵的后脖颈之间。沈墨鱼四人提心吊胆,冷汗直出,忽然见此一幕,皆松一口气。王戏才面具之下的表情极为难堪,近乎扭曲,眼睁睁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单徵,却被不知从何处奔出的金铎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