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儿的表情一点点凝固在脸上,卡住沈墨鱼脖颈的手掌也微微颤动着。沈墨鱼挣扎着转过头来,望着那纯白却狰狞的面具,凝视着面具后闪动的双眼,轻咳一生,嘴角还带着血迹,虚弱的问道:“怎么?你还是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谁知闻听此言的安宁儿微微一愣,随后便苦笑起来:“呵,何为真面目?是公之于众的皮囊,还是无人知晓的心腹?”即便如此说,他还是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随着那一抹纯白从脸颊边缘被揭开,先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又出现在沈墨鱼眼中。只是安宁儿面无表情,眼眸之中满是杀意。 “如今如你愿了?”安宁儿抽动着嘴角,阴阳怪气的问道。沈墨鱼则是扭过头去,假装哽咽,只恨此时逼不出眼泪来,只好闭上了眼,不敢直视安宁儿,生怕被揭穿。安宁儿见状便疑惑起来,故而质问道:“小子,你为何哭泣?莫非,是你怕死么?那倒好办,本谷主念在与你也有些交情,便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愿意和我合作,将《雪中遗卷》和你这一身内力交给我,我保你不死。” 谁知沈墨鱼却哭泣更甚,“情至深处”,泪如雨下,安宁儿有些无措,她从未见过如此情况。纵然她杀人无数,死前大哭者亦有不少,但他们却都不如沈墨鱼这般。他们乃是因惧死而哭,而沈墨鱼的哭声之中,竟无半点胆怯恐惧之意。 沈墨鱼假意哭泣之时,还抽空暗地瞥了一眼安宁儿的反应,见她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心里便知,此计已然成了大半。便又哀声嚎哭,那哭声情真意切,感天动地,闻者皆动容。安宁儿这下彻底慌了手脚,急忙指着沈墨鱼命令道:“小子!你,你别再哭了!若是你再这般,我,我就拧断你的脑袋!” “我非为我自己而哭,实是为这命运而哭!”哭声渐小,沈墨鱼哽咽着说道,“我本以为,此生难与你再想见。不想命运眷顾,故人重逢,今日相见,焉能不动容?纵然你要杀我,但我却是真心待你。死于故人掌下,也算是,也算是造化。罢了,罢了。休要多说,你快快动手便是。” 安宁儿闻听此言,双颊晕开一抹桃色,琼鼻微动,抿着嘴唇,不知该说些甚么。只觉心底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的情感涌了上来。贝齿轻咬,欲斩草除根,将沈墨鱼杀死,可却怎么也不忍心落掌,左右为难,挣扎不下,终是跺了跺脚,一挥袍袖,长叹一声。心里思忖道:“我怎会变得如此优柔寡断?我对他人,从不留情,绝不手软,杀便杀了,有何顾及?为何今日独对这小子下不了手?莫非他真会甚么法术?” 想到这,安宁儿急忙转过身去,不敢再看沈墨鱼。沈墨鱼见状心中暗喜,自知安宁儿已然上套,又嚎哭起来。哭的安宁儿心烦意乱,再难理智思考些甚么。从未有人如此待她,从未有人如此记挂她,也从未有人因她哭的如此惊天动地,痛断肝肠,这究竟是甚么?莫非,这就是传说中最为致命的剧毒么? 安宁儿虽杀人如麻,心肠歹毒,但毕竟也是女子。自小到大艰苦的生活环境将她几乎锻成了一块寒铁,可如今沈墨鱼这团烈焰正在融化她,将她拖入这红尘俗世的罪孽之中,再难翻身。沈墨鱼欲趁热打铁,推波助澜,故意趴在安宁儿身后,柔声说道:“思惘思惘,寄情何方?天高地阔,草木翠郁;风清云淡,柳絮飞扬。生涯羁旅,萦索恓惶。故旧方见,佳人生香。命里线难断,情丝连衷肠。最是欢喜客,白马逐秋殇。” 背对着沈墨鱼的安宁儿忽然缠斗起来,如遭雷击,急忙又将面具戴上,遮住那滚烫泛红的脸颊,紧张的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不敢转身,久久说不出话来。沈墨鱼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紧咬牙关,怎奈身受重伤,双腿无力,又跌坐在地,痛苦的捂着胸口,眼前一黑,又吐出几口血。 闻听身后异样动静,急忙转身,见沈墨鱼昏死在一旁,大惊失色,不知为何,此时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将沈墨鱼救活,她还不断的提醒自己,只是为了他这一身内力,若是真将他打死,倒也可惜。安宁儿掩耳盗铃,将沈墨鱼扶回了房中,盘起双腿坐在榻上,自己则是盘腿坐于其身后,徐徐抬起双掌,调动真气,徘徊身前。 双臂流转,两掌交叠,浑厚纯正的内力随着两掌徐徐推进,自两肩大穴缓缓流入沈墨鱼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之中。且看那安宁儿乃是真心想救沈墨鱼,丝毫不留底,倾力相助,脸色一阵赤红一阵雪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将衣襟浸透。双掌紧贴着沈墨鱼两肩旋转,徐徐下移,划过沈墨鱼的背脊。两人的头顶都飘起一缕轻烟。 真气流转,贯通全身,转眼已是数个小周天。周天者,圆也,气路之行径也。圆者,周而复始,连绵不断之谓也。无非真线之来去、曲折之往复、上下之接续、人天之交换。循环于周天者何物气也。气为血帅,血为气母,气行则血行,气滞则血瘀。体内周天之运动,有行气活血、化滞解瘀之功效。人秉天地之气而生,天人相合则活,天人相离则死。理顺经络,清淤化血,调息真气,汇入丹田。安宁儿的真气有如无数道涓涓细流涌入沈墨鱼体内,汇聚成大江大河。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眼看着沈墨鱼的内伤将要痊愈,沈墨鱼的眼皮与嘴唇微微耸动,似有复苏之兆,呼吸也逐渐平稳起来。安宁儿不禁大喜,可当她准备一鼓作气彻底治好沈墨鱼时,不想却与沈墨鱼体内的寒冰真气相碰。 寒冰真气乃世上绝无仅有之内功形成,自百年前客雪山庄覆灭后,那心法便绝迹江湖。曾几何时,世上只有沈墨鱼的师父刀雪客一人拥有,自他传与沈墨鱼内力之时,便也将这寒冰真气与抵御化用真气的运气功法一柄传授给了他。故而尽管沈墨鱼并不知他早已学会这门心法,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危害。 寒冰真气,乃至阴内力,须以《雪中遗卷》中记载的玉佛心经中和化用,或是客雪山庄的独门心法。沈墨鱼已然学会了后者。故而寒冰真气不但不会对沈墨鱼有任何影响,反倒能为他所用。可外人不知者甚多,若是以自身内力强行打入沈墨鱼体内,便会与沈墨鱼体内的真气相互抵御,排斥,致使两者皆伤,反受其害。 先前沈墨鱼极少受伤,也从未有像安宁儿这般内力高深者为其疗伤,故而直到现在才出现如此情况。安宁儿输入的内力越来越多,正全神贯注之时,忽觉沈墨鱼体内一股极寒之力涌出,双掌掌心宛若刀剜尖刺,寒冷无比,急忙抽掌,却难以收回。安宁儿猛然睁开双眼,惊恐之色流露于眼眸之中,紧咬牙关,就要后撤,双掌却被吸住,动弹不得。 安宁儿暗道不好,惊呼一声,那极阴寒气灌入体内,排斥而出,将安宁儿震退数丈,撞在墙边,趴在榻上,伏在床边呕血不止。寒气入体,痛苦难耐,周身上下各处经络都好似被冰冻了一般,喘不上气,运不了功,脸色青白不接,挣扎着哀号,浑身颤抖,直打寒颤,宛若掉进了冰窟窿中一般。再看那沈墨鱼,幸得有深厚内力护住心脉,方得无恙。虽说伤势还未完全痊愈,但也没有性命之虞。体内真气运转周天不息,已能自行疗伤,想来再过片刻,便能恢复如初。 可安宁儿的情况远比沈墨鱼要糟的多。她既不会客雪山庄的独门心法,亦不会《雪中遗卷》的玉佛心经,寒气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在体内各处经络乱窜,安宁儿蜷缩在墙角,抱紧手脚瑟瑟发抖,冷汗直出,目光涣散,痛苦不已。待稍过了一阵,情况转好,安宁儿便急忙盘腿运功,可当她欲以真气逼出体内的寒气之时,才发现不仅无济于事,反倒加剧了伤势。 两股至阴的内力相碰,若烟花般散开,又催动五脏六腑,重创奇经八脉,安宁儿仰天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在床榻之上。正当她半死不活,狼狈不堪之时,门外忽然多了一人身影,来者青衣白面,正是昨夜出手相助明觉三人的青衣人。 原来此人早已在屋顶徘徊多时,一直在监视众人的一举一动。因为此人故意掩藏气息,恰巧安宁儿的注意力一直在龙虎太岁与沈墨鱼身上,故而才没有察觉。在安宁儿出手打伤沈墨鱼时,他本就要出手相救,但又见安宁儿并无杀意,甚至还亲自为沈墨鱼疗伤,其中缘由他并不知晓,故而只觉好笑,便又蹲在屋顶上看了一段戏。直到如今,时机恰好,方才现身。 《明月冷剑心》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明月冷剑心请大家收藏:()明月冷剑心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