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鱼四人闻言,面面相觑,相视一眼,不禁齐声说道:“四弟?”他们这才想起,氤氲山庄那久未现身的四庄主公孙无求,原来正是眼前之人,果真如传言那般相貌奇丑无比,叫人见了不禁心有余悸。 可那公孙无求却冷笑一声,拄着拐杖,拖着跛足缓步上前,打量着沈墨鱼,徐徐说道:“我听庄中下人说,今日大哥在望花楼大办宴席,欲为四位从安淮府来的少侠接风洗尘,我便欲见识见识,是怎样的人物,值得大哥如此大费周章。这几位莫非便是所谓的贵客?” 沈墨鱼与白星泪见他言语中带着刺儿,心内不悦,只是略微拱手客套,并无言语,倒是裴镜年与明觉依旧恭恭敬敬的行礼。公孙忘景遂为公孙无求一一介绍沈墨鱼四人,公孙无求的眼神在四人之间流转,最终落在沈墨鱼身上。 听罢公孙忘景的介绍,又见沈墨鱼与白星泪一脸轻蔑,却满身尘土,衣衫残破,愈发轻视,竟大笑起来:“我当是甚么英杰才俊,武学奇才,原来不过是四个毛孩儿,乳臭未干,还不知礼数。大哥的眼界未免太低了些,竟将如此货色当作贵客,岂不是自降身价?到那时,江湖同道皆要以为我氤氲山庄是甚么收纳叫花子的地方,徒增笑柄罢了。” “四弟,莫要出口伤人!这四位少侠曾在月丘府立克暗门七杀,绝非一般人物!”公孙忘景厉声斥责他道,公孙无求冷哼一声,并不在意,反倒冷言道:“我却不信。”白星泪可没那么好脾气,闻听此言,怒火中烧,但毕竟在氤氲山庄之中,不敢造次,只得冷笑着说道:“久闻四庄主侠名,今日一见,果真如江湖传闻一般啊。” 公孙无求正欲转身离开,闻言竟停下脚步,侧脸瞪着眼问道:“是何传闻?”白星泪遂起身背着手,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煞有介事的说道:“传闻氤氲山庄四位庄主皆是名震江湖的侠客,其中尤以四庄主公孙无求最为出名。凡我江湖中人,谁人不知,影剑藏花,武功不差,风流下作,偷袭专家。” 说罢,又转身面对那气的直发抖的公孙无求,嘴角微微上扬,颇为得意。公孙无求脸颊涨红,恨得咬牙切齿,急匆匆转过身来,抬起左手拐杖指着白星泪怒斥道:“丫头!你说甚么!”白星泪故作愧疚,连忙躬身致歉道:“哎呀呀,晚辈方才无意之言,说的乃是自江湖上听来的传言,不知是真是假,还望四庄主莫要见怪!” 公孙忘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万般无奈,左右为难,此事毕竟是因自家兄弟而起,他也不好插手,最终只得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四弟,休要再多言!”说罢,便叫来下人,吩咐他们将四庄主扶回房中休息,稍晚些再参加宴会。待送走了公孙务求,又转身长叹一口气,苦笑着对众人说道:“叫四位少侠见怪了,我这位兄弟,性情古怪,极难与人相处,还望诸位不要放在心上。” 白星泪倒是无所谓,再者自己嘴上胜了一筹,自然满意,遂拱手道:“二庄主放心,我等自有分寸。毕竟像二庄主这般完美的人,世上寥寥无几。”公孙忘景又笑着摆手道:“白姑娘说笑了。”此时的沈墨鱼缓步凑到白星泪身旁,坐在她身边伏在她耳畔说道:“正所谓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你今日虽说一时得胜,但却得罪了那公孙无求,日后难免遭他刁难,又当如何?” “若他有心刁难,也是针对我,与你何干?再者,他若真有本事,我也不怕。何须你操这份心?”白星泪小声回道。沈墨鱼闻言翻了个白眼:“我这不是关心你么。”白星泪粉面一红,忙用手肘重重一顶沈墨鱼的肩膀,咬着牙细声斥道:“谁要你关心!” 正在此时,又有弟子寻到寻棠小筑来,见公孙忘景与沈墨鱼四人皆在此处,长舒一口气,躬身拜道:“参见二庄主,四位少侠。大庄主有令,有请四位少侠分别回房沐浴更衣,以赴望花楼晚宴。”公孙忘景点点头,便向众人告辞,独自往望花楼而去,沈墨鱼四人则是在弟子的引领下各自回到卓一平为他们准备的厢房中,见屏风之后早已准备好了一桶热汤,以供众人洗浴。 而一旁的木椅之上还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为他们准备好的全新的衣衫,皆是上好的布料,看来卓一平是真将他们当作贵客招待。沈墨鱼一回到房中,在屋内等候多时的两名小丫鬟便欠身行礼,看模样二女只比沈墨鱼稍小三两春秋,沈墨鱼毕竟出身大户,自小身边便有无数侍女跟从,也不害臊,却学了乖巧些,先冲二女抱拳行礼,倒叫二女羞涩起来:“我等皆是下人,少侠何必如此拘礼?岂不是坏了身份?” 沈墨鱼却挠头笑道:“我既入江湖,不再是富贵子弟,江湖中众人皆平等,只分善恶,何分贵贱?再者有谁生来便该是下人?在我眼中,我是客,你二人是主,正好对等,何谈坏了身份?” 二女闻言,相视一笑,捂着小嘴又将那清水似的眼眸望向沈墨鱼,娇滴滴的款款走上前,一边为沈墨鱼宽衣解带,一边说道:“这山庄以往也来过不少客人,但无论身份何等尊贵,又或是寻常人物,皆不如少侠这般。我二人生来命贱,哪怕是在这氤氲山庄,也没有几人肯正眼看我们下人。除了公子以外,也就只有二庄主了。” 沈墨鱼抬起双臂,任由二女为他宽衣,闻听二女将他与公孙忘景相提并论,心中大喜,忙问道:“你们且说说,我与二庄主想比,如何?”二女闻言,便咯咯的笑出声来,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断断续续的回答道:“还,还差得远呢......”沈墨鱼有些尴尬,咧着嘴干笑两声,便不在多言。 良久,沈墨鱼又开口问道:“你二人叫甚么名字?” 左边着红衣的丫头便说道:“奴婢唤做晴玉。”右边那穿紫衣的丫头答道:“奴婢叫做雪钗。”沈墨鱼连连点头:“好名字,好名字。是谁人给你们取得?”晴玉遂回答道:“奴婢姐妹二人自八岁便被买入山庄做丫头,姓名自然都是二庄主取得。” 待将沈墨鱼残破不堪,满是尘土的外袍与内衬一并脱下,二女各执一件,叠整齐搭在小臂上,就要扔出门外,却被沈墨鱼急忙阻止,将外衫抢回,从中摸出鼓鼓囊囊的荷包,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憨笑着说道:“切莫丢了这衣服,虽说破旧了些,但毕竟是花银子买的。”二女又痴痴的笑了起来,雪钗问道:“听少侠方才言语,也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为何如此节俭?大庄主以命我等为少侠准备了新衣裳,何苦再留下这件旧的?” 沈墨鱼望着那还沾着些许血点的旧衣服,脑海中皆是他们一行来经历的无数坎坷,苦涩一笑,淡然说道:“正所谓一分钱难道英雄汉,我们也不可能永远依靠氤氲山庄,这衣服,也算是种纪念罢。”二女闻言,鼓着嘴垂着头,悄悄抬起眉眼,小声嘀咕道:“真是个奇怪的家伙。”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乖乖替沈墨鱼将衣衫收好,又要服侍他沐浴,却被沈墨鱼断然拒绝。 沈墨鱼独自转屏风后,将贴身的衣物除去,跳入木桶之中,将整个身子浸入热水。此时正值初春,寒气还未散去,对于沈墨鱼来说,难得洗一个热水澡,倒成了无比奢侈的事。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烦心事太多,此时泡在这飘满花瓣的热水之中,放松的合上双眼,疲惫不堪的身躯渐渐失去知觉,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暖流与蒸汽令沈墨鱼沉醉其中,眼看就要沉沉睡去,忽听闻屏风后窸窣动静,方觉二女尚未离开,便惊醒过来,尴尬的咳嗽两声,问道:“你们为何还不离开?” 二女齐声答道:“我等奉大庄主之命前来侍候沈少侠,直到沈少侠离开山庄,否则奴婢二人就要日夜守候。稍后还要为沈少侠更衣,好参加今夜的晚宴。”沈墨鱼闻言汗颜,摇头苦笑,内心思忖道:“没想到卓一平这个老家伙,还有如此习惯,真是令人费解。”可即便昔日在家中,他也未曾叫侍女如此贴身服侍,一时间,未免有些难以应付。 而二女亦有私心,除了卓一平的吩咐以外,她们本就不愿离开。如此年纪的小姑娘,本就玩心颇重,可偌大的氤氲山庄,竟无一人能与她们闲聊玩耍,甚为苦闷。弟子将她们当作下人,从不正眼相待,其余仆人也都各司其职,不敢擅离职守,四位庄主之中只有公孙忘景对下人亲近些,可这也由不得两女胡闹,乱了规矩。 今日得见沈墨鱼,见沈墨鱼不仅年纪与她二人相仿,亦不轻视她们身份卑贱,而是诚心相待,且幽默风趣,叫她姐妹二人颇为倾心,更暗觉幸运,想留在沈墨鱼身旁多相处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