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鱼虽然憎恶穆引寒之流,但公孙忘景已然开口,自己倒并不反对。再者,他无意间瞥见白星泪那崇拜倾慕的模样,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酸楚,此时他若表态反对,反倒显得自己低人一等,倒叫白星泪看扁他了。故而与众人一同将穆引寒等人的尸首合葬在群星寒潭不远处,以“回头是岸”四字立碑,公孙忘景还请明觉为其诵经超度。一切用度花销,亦是由公孙忘景所出。 明觉遂盘腿坐在一旁,摆出木鱼,恰着念珠,微闭双眼,便念诵起《佛说阿弥陀经》,以此来超度亡魂:“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大阿罗汉,众所知识:长老舍利弗,摩诃目犍连,摩诃迦叶,摩诃迦旃延,摩诃俱絺罗,离婆多,周利槃陀伽......” 正所谓风刀徒引寒,十年做苦霜。天地自相弈,意锁往何方。情或本难了,未有当如初。多情怎相负,风雨满楼诉。疏狂眉白染,心怀纯不改。唯有江湖乱,明月催我行。 众人了却了在月丘府的诸多事务,又回剑书眉坟前上了一炷香,公孙忘景便要动身折返氤氲山庄,告别众人:“诸位,暗门七杀既已覆灭,在下就要回氤氲山庄向我兄长交令了。不知诸位少侠有何打算?”白星泪刚要开口又被沈墨鱼拦下,心内不爽,甩手在沈墨鱼肩头重重一拍,满头雾水的瞪着他。但沈墨鱼却熟视无睹,置若罔闻,反倒强忍着疼痛对公孙忘景强笑着说道:“不瞒前辈,说来也巧,我等正打算前望氤氲山庄。” 公孙忘景并没有太吃惊,反倒有些奇怪:“哦?竟有如此之巧?既然如此,若不嫌弃,诸位少侠不如与在下同行。”沈墨鱼刚要拒绝,嘴巴却被白星泪捂住,狠狠向后一拉,致使他险些栽倒在地,幸好被裴镜年扶住,沈墨鱼与裴镜年相视一眼,一个满脸尴尬,一个会心一笑。白星泪却抓准机会答应道:“如此最好!能与公孙前辈同行,互相有个照应,亦是我等的荣幸!” “白姑娘言重了。既然如此,我们这便上路罢。”说罢,公孙忘景暖暖一笑,戴上白玉半脸面具,遮住面容,便领着众人向氤氲山庄方向而去。因沈墨鱼并无轻功在身,故而众人为了迁就他,也只是徒步缓行。后因怕耽搁了时辰,便在临近州府雇了辆马车,沈墨鱼四人坐在车上,公孙忘景则徒步在侧,却不落半步。 白星泪放下马车的车帘,不由得赞叹道:“公孙前辈的轻功果然了得,真是叫人敬佩。”沈墨鱼却摆着一张臭脸环抱双臂,斜着眼不屑一顾的说道:“嘁,有甚么了不起的。在我师父面前,不过也是区区后辈罢了。”白星泪见他这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亦不生气,反倒调侃道:“是是是,我承认你师父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但他如今年事已高,人在何处,是生是死尚且不知。可公孙前辈却是风华正茂,不仅武功高强,还有如此相貌,性格更是温和谦逊。人言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倒觉得前辈十分完美。令天下女子倾慕,今日幸得一见真容,亦是此生无憾了。” “瞧瞧你那副模样,还想做女侠呢,女虾还差不多!”沈墨鱼小声嘟囔着,白星泪却听得一清二楚,张牙舞爪的就要和沈墨鱼动起手来,幸得被裴镜年与明觉拉开,白星泪喘着粗气,忽地又笑了起来:“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看看你,堂堂风雪孤侠的传人,却连轻功都不会,若不是因为你,说不定我们早就到了氤氲山庄。又说不定根本不会来月丘府,引出这么多事来。此事若传扬出去,你师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话说刀雪客为何偏偏选了你做传人?” 此言一出,沈墨鱼脸颊涨红,哑口无言。倒是马车之外传来公孙忘景的声音:“诸位,天色已晚,还是尽快找个落脚处暂过一夜罢。”白星泪闻言又挑起车帘,探出小脑袋笑道:“都听前辈吩咐!”众人遂在鹤阳镇的一家松云客栈中暂歇一夜,傍晚除明觉独自在一旁吃素面以外,其余四人围坐在一张桌用饭,沈墨鱼大快朵颐,风卷残云,公孙忘景却细嚼慢咽,儒雅非常,二人对比鲜明。 白星泪看在眼中,自然对沈墨鱼更加看不起,那鄙夷的目光被沈墨鱼瞥见,不禁停下碗筷,抬起头来相视一眼,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拍在桌上,放声喊道:“小二,结账!”白星泪与裴镜年皆吃惊的放下了碗筷,平日里沈墨鱼一向抠门,今日为何如此主动大方。白星泪遂笑着问道:“哟,今日的太阳莫不是落到东边儿去了,铁公鸡都会主动结账了。” 裴镜年忍俊不禁,公孙忘景却微微一笑,也放下碗筷,从怀中抽出一块锦帕,擦了擦嘴,对沈墨鱼说道:“沈少侠,这顿饭不如由再下来请罢。”沈墨鱼表面摆手说道:“不必,不必,小爷有的是钱。”心里却在暗自滴血。待小二笑嘻嘻的来到桌边,搭在小臂的抹布往肩头一甩,弓着身子恭敬地问道:“诸位这顿饭吃的还满意不。” “甚好。”沈墨鱼一面说着,一面指着那银两。小二急忙将银子捧在手中,点头哈腰道:“不用,不用这么多。”沈墨鱼的嘴角有些抽搐,却还强要面子,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道:“多的便给你留作赏钱。”小二连忙拱手三拜道:“多谢公子!”白星泪扒着饭碗,抬起眉眼瞥见沈墨鱼那令人放心的小表情之时,自然晓得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并不揭穿,只是暗自窃笑。 可公孙忘景却转头望着那小二,只相视一眼,小二的笑容便比先前更加灿烂,就要下跪叩拜,却被公孙忘景拦住,可他还是喊道:“小的参见二庄主!”沈墨鱼等人闻言皆惊,周围的食客,掌柜,伙计闻言皆停下手中的事,一齐起身来到桌前,齐刷刷下跪叩拜道:“参见二庄主!”公孙忘景虽起身对众人说道:“诸位,我只是途经此地,并非久住,诸位还是继续忙活自己的事罢,不必管我。” 众人便各自回到本来的位置,皆是满脸喜气,并无半点不情愿,看来皆是百姓自发如此。正当沈墨鱼四人面面相觑,满头雾水之时,原先那小二便笑着说道:“不瞒诸位,这松云客栈,乃是氤氲山庄的产业,这鹤阳镇呐,若非是氤氲山庄的救助,只怕是早就变成一片荒地了。我等既受恩惠,岂能忘恩负义。这顿饭呐,本店请啦!”说罢,又将银子还给了沈墨鱼。 “虽说如此,但你们也是小本生意,若是免了这一顿饭钱,你们又如何生活?”说罢,公孙忘景自己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交到那小二手上,小二刚要开口,却被公孙忘景抢先一步,“你若是不收,我便再不来了。”小二喜笑颜开,手下银子,连声道谢,又回转柜台。掌柜的又为五人备下干净的屋子,关怀备至,十分体贴。 白星泪又赞叹道:“前辈真乃天人也。”沈墨鱼却面露不悦,一言不发。 休整一夜,众人就要启程,奈何马车太过缓慢,当地的百姓闻听公孙忘景住在松云客栈,纷纷带着鸡鸭鱼肉,担壶提浆,前来探望,公孙忘景将众人的礼物一一谢绝,寒暄一阵便要辞行,百姓们又为五人备好了马匹,公孙忘景执意出钱买下,百姓拗不过他也只好答应。五人翻身上马,沈墨鱼因骑术不精,遂与白星泪同骑一匹。百姓么夹道相送,目送五人远去。 白星泪第一次体验这种奇妙的感觉,攥着缰绳痴痴的说道:“原来做大侠,就是这种感觉么?”公孙忘景闻言微微一笑,侧脸说道:“百姓们夹道欢迎,自然是好事。只是这并不该是驱使我等江湖人行侠仗义的根源。多少人为了虚名迷失了本心,本末倒置,以致酿成悲剧,我辈须引以为戒。行侠仗义,广施恩德,为国为民,方可称侠。心系江湖,而非名利,始终如一。你如何待人,别人便如何待你。” “晚辈明白!”白星泪在马上抱拳行礼,沈墨鱼却暗自在她腰间一扭,痛的白星泪表情扭曲,急忙转头,怒气冲冲的问道:“你做甚么!”沈墨鱼凑到她耳畔小声说道:“我说白女侠,你还是好好骑马罢!你看看我们都比他们落下一大截了!”白星泪却瘪着嘴不屑地说道:“你若不满,自己下去走!”说罢,愤愤的一踢马镫,策马赶上。 一路上公孙忘景谈了许多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见闻与自己对侠的理解,白星泪听的如痴如醉,沈墨鱼一开始还不屑一顾,听得久了,逐渐觉得公孙忘景的魅力着实之大,见多识广还独有见地,对很多问题都能一针见血,着实令他佩服,自己对他的反感也逐渐消散,愈发能理解白星泪的心情,敬佩公孙忘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