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觉面带微笑,眯着双眼,语气之中透露出几分责怪,又有几分关切:“怎么如此莽撞?毛毛糙糙,若是撞在哪里撞伤了又该如何?” 小沙弥闻言,垂着头傻笑着挠挠后脑勺。明觉又问道:“如此着急,所为何事?”又指着那禅房门说道:“这禅房的门怎么还开着?”小沙弥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说道:“大师兄,不好了,那,那沈施主跑出寺去了!” “哦?既然如此,就随他去罢。”明觉仍是微微一笑,并不挂心。小沙弥仰着头问道:“可,可方丈不是吩咐我们照顾好他么?若是他就如此走了,我们如何向方丈交待?” “方丈那里,我自会去说,不必担心。他若执意要走,也是因果,阻拦不得。一切自有天定,不由人改。你且去大雄宝殿帮忙罢,这个时辰,香客甚多,好生招待,不可怠慢。”说罢,又亲昵的拍了拍小沙弥的小脑袋。 小沙弥欢天喜地的道一声是,便向大雄宝殿跑去。明觉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口气,便又掐着那佛珠往方丈禅房中去了。 且说那沈墨鱼一路狂奔回沈府,而那沈府周围已被一群百姓围了起来,百姓们摇头叹息,议论纷纷,窃窃私语道:“哎呀呀,这沈家怎得一夜之间变成这般模样?昨晚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是啊,照理来说,这么大的火,我们昨夜也会被惊醒前来救火,真是造化弄人啊。” “可惜,可惜啊。可惜这沈家的老爷夫人积德行善,造福一方,却落得个这般下场。” 沈墨鱼拨开围观的人群,脚踩着早已化为焦炭的门槛,缓步走入那废墟之中。百姓们见了,又议论起来:“哎,这不是沈家的大公子么?他竟然还活着?” “是呀,老天保佑啊。沈府遭此横祸,一夜之间全家葬身火海,未曾想到还留下一脉香烟,定是沈老爷平日里积下的福报,沈老爷沈夫人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 众人只知沈府是走了火,才致使惨剧发生,而沈墨鱼在大火之中侥幸留下一条性命,保住了沈家的血脉。却不知晓沈家上下解释被人残杀,而这场大火和屠杀的根源,却是由这沈家留下的唯一的血脉造成。 沈墨鱼欲哭无泪,脚下已是一片焦土,眼神所过之处,皆是焦尸残骸,满目狼藉。曾经的亭台楼阁,环宇庭院,欢声笑语,家人和睦,还历历在目,分明就在昨日。可一夜之间,熊熊烈焰便无情的吞噬沈墨鱼珍视的一切,叫这一切化为梦幻泡影,变为曾经的回忆。 他又急忙冲入内院,还险些被那猛然落下还带着些许火星的牌匾砸中。纵身闪过,眼睁睁的看着那沈家的牌匾摔得粉碎,化为满地碎屑,沈墨鱼已是泪流满面,不忍再看。 刚一入内院,远远的便望见那躺在院中的两具尸骨。沈墨鱼昨日目睹了自己爹娘被杀的一幕,故而虽然两具尸骨皮肉衣衫皆被烈火焚去,骨头也已然酥黑,似乎一碰便会化为齑粉,可凭借那身旁焦黑的断剑,沈墨鱼还是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扑通”一声跪在两具尸骸之前,已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跪伏在地,重重的磕了三下响头,双拳不禁紧握起来,抓起一把尘土焦灰,又任它们自指缝渗出,晶莹的眼泪自眼角滑落,混入膝前的泥土中。 “爹......娘......不孝孩儿沈墨鱼回来了,孩儿没能为你们报仇,孩儿愧对爹娘,愧对沈府上下七十一口性命,愧对沈家先祖......”说罢,又五体投地,额头轻轻撞着地面,已然蹭破了皮渗出血来,血水灰尘与眼泪交融,混在一块。 “此仇不报......我沈墨鱼誓不为人!”说罢,坚毅的眼神中燃烧着怒火与愤恨,可目光又落在那两具尸骨之上,霎时间,眼神又变得柔和似水,波光闪动,眼泪充溢。刚欲为他二人收尸,可只见刚一触碰到那酥脆焦黑的尸骨,两具尸骨竟一齐崩塌,化为满地骨渣。 一阵阴风卷过,竟将那尸骨残渣吹散,扬起一片尘埃,沈墨鱼慌忙去抓,可却扑了个空,残杀缭绕着指尖随风而去,沈墨鱼无助又无奈的哭喊道:“爹!娘!爹——娘——”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母被杀,如今又尸骨无存,沈墨鱼终于崩溃,双腿一软便跪坐在地,又捶胸顿足,痛哭起来。 可痛哭一阵,沈墨鱼也逐渐冷静下来,心想道:“我便是在此痛哭三天三夜,也不能叫爹娘死而复生,如今我唯一能做的便是找到那仇人,将他绳之以法,以告慰爹娘和沈府上下七十一口人的在天之灵!此仇不报,我沈墨鱼再不回沈府!” 想罢,就要起身去府衙告官。可又苦无证据,便四下搜寻起来,将那焦黑的断剑收在身边,又在那一堆漆黑的灰尘骨渣之中找到一根被染黑的针,弹去灰尘,又迸射出闪耀的金光。那金针细长尖锐,末端缀着一朵绽开的莲花。沈墨鱼虽不知其为何物,但心想或可作为证据,便也收在身边。 准备妥当,便顾不得休息,快步赶往那安淮府府衙,老远便见了那府衙门前一干衙役立于两旁,门禁提刀立于门前,半仰着脑袋,颇为神气。 沈墨鱼从未来过府衙,更没告过状,并不知晓规矩。直直的就要往府衙里冲,还未走几步便被门禁拦下,那门禁见他硬闯,也没好气,用刀鞘抵着他的小腹骂道:“好个不长眼的东西,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府衙?“ “我是来告状的!快叫你们府尹大人升堂问案呐!”沈墨鱼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皱着眉头与那满脸傲气的门禁对视着,仍未忘记自己沈家公子的身份。四大世家名镇一方,安淮府府尹虽是地方父母官,但强龙不压地头蛇,也要给他们几分面子。 那门禁闻言冷笑一声,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原来沈墨鱼昨晚那身衣裳已然残破不堪,满是血污,而白马寺的小沙弥替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僧袍暂且穿了,沈墨鱼报仇心切,故而一直未在意。 可门禁见了,却误会了他的身份,轻蔑的笑道:“你说你,俗人不像俗人,和尚不像和尚。生来一副穷酸样,就该本本分分做个老实的死老百姓。不懂规矩胡乱告甚么状?若是再敢在这安淮府衙叫嚣,信不信叫你常常蹲苦牢的滋味儿?” “难道这安淮府衙不是说理评理的地方么?难道这安淮府衙不是为百姓伸冤的地方么?”沈墨鱼的声调也提高了几分,怒气正盛,针锋相对,不肯想让。 而那门禁闻听此言,气焰更盛,周围的衙役也都哄笑起来,门禁绕着那沈墨鱼,阴阳怪气的说道:“正所谓无有规矩,不成方圆。这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规矩,衙门乃是地方官府,也是朝廷的脸面,自然这规矩也少不得,焉能被你一介小民所坏?” 沈墨鱼闻听此言也有几分道理,便压着怒火问道:“那敢问官爷,这安淮府衙的规矩又是甚么?” “衙门的规矩自然由衙门定,现在若想进这府衙大门,就得遵从爷爷的规矩。正所谓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没钱你莫进来。看你这穷酸样,也掏不出那规矩钱,还告甚么状子,还是滚回你的庙里烧香去罢。”此言一出,又引得周围衙役一阵哄笑。 沈墨鱼闻言,怒火中烧,他从未在安淮府遭到这等侮辱,更何况他如今有了武功,焉能被这小小的门禁欺侮?纵然有规矩钱,也绝不会使。双拳紧握,正欲打进府衙,可却有一衙役凑到那门禁身边小声说道: “老大,这小子看着有些眼熟啊,好像是城里员外家的人。”那门禁闻言,也眯起双眼细细端详着那沈墨鱼,果然有些眼熟,抿着嘴点了点头道:“嗯,果然有些眼熟。小子,你姓甚名谁,报上名来!” “安淮府沈家,沈墨鱼。”沈墨鱼面露冷笑,阴沉着脸,话音刚落,那门禁连同一干衙役尽皆呆立原地,面面相觑。 门禁轻咳两声,嘴角抽搐。眼神闪烁,又咽了口口水,灵机一动,便强笑着问道:“你这厮竟敢冒充沈家的大公子,你究竟是何人,还不从速报来,否则必将你打的皮开肉绽,押你到沈府问罪!” 见门禁不愿相信,沈墨鱼又是轻笑一声道:“你大可试试。”所说语气平和,可那双眸之中的腾腾杀意逼向那门禁,令他战战兢兢,后脊发凉,毛骨悚然,有如掉进了冰窟窿一般。 那队中的衙役转到正面来又仔细打量了沈墨鱼一番,惊慌失措的对这那门禁说道:“老大,他真的沈家大公子,属下之前在城里见过!”门禁闻言,脑中一片空白,汗如雨下,脚底发软,险些跌坐在地,幸好有身旁的衙役将其扶住,才不至于出了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