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白玉京,琉璃瓦檐下,来往脚步声络绎不绝,行人皆穿戴整齐,文官穿华服罗袍,头戴乌纱帽,脚踏祥云靴,武将披挂带甲,腰间挎着宝剑,随之进出。 庭院极为宽广,四面房间雕梁挂栋,布置奢华至极,连周围的仆从们,穿戴都是软布细缎,举止有度。 “李公公,现在是几时了?”正屋中央太师椅,坐着个双鬓皆白的矍铄老人,三朝元老,当今丞相,薛判。 一侧站着的李公公赶忙回应道:“大人,快到亥时了。” 外面的夜色已深,只有残月半轮,伴着几点星辰,挂在高空,当院里有侍女,挑起灯笼,将庭院照亮如白昼。 丞相府这些年来,两次挑灯,这两次换了两朝的君王。 老丞相双手握住鹤翼拐杖缓缓站起,两侧官员弯腰笑脸相迎,他们都是来此避难的无辜人士。 京城自今早开始,就全面进入封城戒严状态,有消息灵通人士早已在前夜离开,以免卷入这场皇权之争上。 老皇帝卧床不起已有些时日,太子再也等不及,蓝翎军先占领皇城四面城门,再围困四皇子的宅院,双方火气十足。 四皇子一直在隐忍,即便满朝文武多半都倾向于他,更年轻、更睿智,但太子这十多年时间苦心耕耘,这里遍地都是他的眼线。 到中午时分,六部尚书就被抓了三位,其余大小官员,都拖家带口涌入丞相府。 这位铁王朝的常青树,无人敢动,有些阿谀奉承的小辈,已经在恭喜丞相即将成为历经四朝的肱股之臣了。 待薛判走到庭院,望着着满院面露惶恐之色的官员家眷,双目流出清泪。 “铁王朝的盛世能否延续,就看今夜了。” 李公公也不敢搭话,他伴在丞相身边四十余载,第一次见到丞相如此落寞。 门外有护卫跑来相告:“禀丞相,关四喜来了,想要见您。” “让他进来!”薛判冷哼一声,命文物百官列好阵势,整齐站着四排,来迎接对方。 关四喜乃是太子门下八大剑客其三,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打扮,青巾包头、一袭素袍,不多时随着护卫踏进门来,朝着周围官员一阵抱拳。 “你来何事?不会是来抓人的吧?”薛判脸色一沉,低声问道。 “老丞相,哪里的话,太子是怕外面动荡,惊扰了老丞相休息,特派我来护卫。”关四喜身后两排锦衣卫鱼贯而入,里外围了个严实。 有官员大怒:“带兵围困丞相府,关四喜,你想干什么!” 兵戈一出,气氛骤然变的更加紧张起来,文官红了脸庞,武将抽出刀剑,逼向锦衣卫。 “都退下,太子这也是为了老夫好,对吧?”薛判的眼神锐利无比,关四喜不敢对视。 “可这……”老丞相都不管,其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双方就在庭院里僵持着。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其他几处院落,丞相府、兵部尚书府、秦王府、并肩王府,各自有一名剑客带着锦衣卫驻扎。 这几位手握兵权的,都被太子密切监视,不让他们插手今夜的行动。 四皇子孤立无援,在外人看来已经陷入下风,败落也只是时间问题。 殊不知在宅院内,依旧是大摆宴席,宴请众位宾客。 在座的二十多位,长相穿戴都很出奇,吃相也各有千秋,一看就是江湖人士。 “四皇子,刚接到消息,太子的人手都放在长乐城,哪知道我等在此,哈哈哈!”一个胖头陀端起酒碗,大笑着一饮而尽。 另一行者也跟着说道:“那八个剑客,也都是酒囊饭袋,老神偷在长乐城,没人拦得住他。” 坐在正位的,是个面如粉玉的少年郎,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金丝袍,目若朗星、唇红齿白,两道剑眉立目,端的是人上人的长相。 因受老皇帝器重,文物群臣的偏袒,他才得以三两年之间就将势力伸展开,遍及中州各处,从太子眼皮子底下,挖出一条门路。 不过他最大的仰仗并不在朝堂,而是遍布各处的僧人。 自出生那日,就有百僧吟唱佛经,说他是什么如来转世,在那之后,便对他言听计从。 接着佛前比武的借口,整个铁王朝境内的和尚齐聚中州,光是有名有姓的大和尚,就不下数千。 半个月前,比武结束后,有不少的和尚其实都没离开京城,就等四皇子一声令下,冲进皇城活捉太子。 “四皇子殿下,长乐城传来消息,”门外有信使急急跑来,送了封信,被座前人接下,“计划有变,聂祥进阶天阳境,需要提前转移飞马像。” “那老太监怎能进入天阳境的?那看来传言是确确实实了!”天阳境要抱守元一,真气不得泄露。 而当太监的,本身就不再完整,怎么可能保证真气不外泄。 这是四皇子的底牌,从永乐坊运出来的,是一封当年的书信,和当今皇后的一枚玉佩。 “让天下人知道,大哥是私通来的,你们说父皇会怎么想?”四皇子笑道,“怕是铁王朝,朝不保夕了吧!” “那又如何,殿下手中有两枚君王令,没了铁王朝,咱们自己重建便是!” 众人大笑着,举杯饮酒,来往的侍者将珍馐佳肴不断端来,香味顺着街巷,飘到军营中,也飘到了太子府上。 “肯定是老四那边又办宴席了!大难将至,还有此闲情,不愧是我四弟。”太子内套金丝软甲,腰间斜跨宝刀,就等长乐城消息。 长乐城一旦事成,他就再没了后顾之忧,可以放手一搏。 令他郁闷的是秦王的态度,自己这位叔父,手握兵符,迟迟未动,好像今夜的乱子与他无关。 这老东西,非要见那尊夜照飞马像,老四藏东西,可没那么容易抢。 太子这几日都在骂着秦王,年纪大了脑袋不灵光,莫非这飞马像有什么隐藏的奥秘不成? 自己手中十万蓝翎军,八大剑客,三千锦衣卫,已经足以证明他的实力,再加上几位师兄弟相助,不应该出现任何差池,但他心里隐约还是有些不安,始终挥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