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顾以安就到了村东头。　　没有了老妪在身边，那些怨灵几乎是争先恐后地朝她身边涌了过来。　　这更加证明了她的判断。　　她看着身边聚集的怨灵，在男子恳切的目光下，把无殇刃收了起来。　　既然想要好生把这些怨灵送走，无殇刃自然是不能再用了。　　周围的哭嚎一声又一声。　　先前她总觉得是这些怨灵在刻意吓人，现在听来，却多了几分感伤。　　都是些可怜人呢。　　若说先前她对老妪失去儿孙还有几分同情的话，现在，可真是半点儿都没有了。　　她正要引燃安息香，眼角突然撇到什么，赶紧将中年男子拉了回来。　　“你在做什么？他们早就死了，这些怨灵，跟你认识的那些兄弟，根本不是同样的人。”　　“不，他们是一样的！”中年男子眼眶通红，他抓了抓头发，朝着顾以安执拗地道：“他们是我的兄弟，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说着，就又要踏出防御阵法。　　顾以安这回并没有再次阻拦。　　而是在他身后淡淡道：“你要出去，我也不拦着。只是你得想清楚了，你被他们害死了，大牛村只是少了个人而已，但是你的兄弟身上，就会多一份罪孽。”　　最后一句话成功让中年男子停了下来。　　他回头，眼神近乎绝望，“我不配，我不配活着，是我害了他们！”　　接着瘫倒在地上，以头抢地。　　顾以安默默点燃了手中的安息香。　　橘黄的火焰冒了起来。　　看不到升起的烟雾，却能闻见隐隐的香气。　　比草木的清香更添温暖细腻，比常用的熏香又少了几分浓郁甜腻。　　这味道，确实好闻。　　就连巍巍都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顾以安莞尔。　　她把手头的事情做好，才走到男子身旁。　　“你若是真的心怀愧疚，就好好送他们离开吧。”　　她看着周围的怨灵。　　在安息香的安抚下，怨灵面上的表情不复狰狞，带着几分茫然之感。　　跟初生的孩童一般。　　如果忽略他们虚幻的身躯。　　男子终于抬起了头，他看向顾以安的表情中带着痛苦，以及一些隐隐的渴盼。　　“我还能给他们做点儿什么？”　　“跟他们说说话吧，让他们走得安详些，不必再眷恋这里了。”　　“是不必再眷恋了。”　　男子苦笑着，站起身来，躬身向顾以安行礼。　　“先前，是我太冲动，冒犯了仙子。”　　顾以安摇头表示无碍。　　男子站在阵法的边缘，跟外头那些怨灵说着话。　　说的都是他们从前的事。　　夏天设网捕鸟，冬天凿冰摸鱼。　　好不快活。　　随着男子的话音，那些怨灵的身躯渐渐变得透明。　　顾以安已经感知到有些怨灵消失在了原地。　　慢慢的，男子的声音也由颤抖恢复平静。　　到了最后，还带上了几分轻松和释然。　　待到这些怨灵全都消散之后，男子看着顾以安，再次郑重一礼：“多谢仙子。”　　顾以安坦然受了。　　她知道，男子谢的，不仅仅是她帮着送走了这些怨灵。　　还有为他解除心结。　　这件事，本来也不是他的错。　　而是从他口中套话的人的错。　　是主张绞死他们的人的错。　　如果硬要说中年男子做错了的话，那只能说，是他当初太过良善单纯了。　　如今他能够解开心结，自然是最好的。　　“仙界，一定是一个特别好的地方吧，那里的人，是不是也同仙子一般心善？”　　男子突然问道。　　他对修仙者并没有什么概念。　　只觉得会法术，能飞天，就已经是厉害的仙人了。　　顾以安也没有特意去纠正。　　看着男子饱含向往的目光，她斟酌了言辞，答道：“哪里都是一样的，有些坏人，也有心善之人。关键，还是要看是否守得住本心。”　　男子若有所思。　　顾以安却没有看他，而是抬头看着天。　　按理来说，她把这里的怨灵都清理了，应该算是已经通过考验了。　　偏偏这会儿，还是没有出现什么变化。　　难道无涯殿不是想要她清理怨灵？　　还是说，不想让她好生送走这些怨灵，而是要她直接灭杀了怨灵？　　在她对器灵没有什么认识的时候，她不会这样认为。　　毕竟无涯殿是苍梧宗的至宝，苍梧宗又一向是正道标榜。　　而在初步认识那位脾气古怪器灵之后，她也忍不住有了些怀疑。　　男子把怨灵送走之后，还想邀她回去歇息些时日。　　被顾以安拒绝了。　　他走后没多久，顾以安就觉得，此处阴气，似乎更盛了一些。　　没过多久，就见一个身高三尺的孩童飘了过来。　　脸上的表情不似其他怨灵狰狞，甚至还带着酣然的笑意。　　眼角却分明挂有泪滴。　　最重要的是，孩童裸露在外的脖颈，带着紫青印记。　　是老妪失去的孙儿！　　顾以安瞳孔骤然一缩。　　她怎么忘了，孩童幼年之时遇害，形成的怨灵会极为强大。　　而且，此处本就因为有许多怨灵，有大量阴气汇聚。　　这种情况下产生的怨灵，比之寻常的怨灵，更是强大百倍不止。　　先前男子还在这里的时候，孩童顾忌他是凶手，不敢露面。　　现在，男子离开了，孩童才出现在顾以安面前。　　还发出咯咯的笑声。　　“姐姐，姐姐，不要走了，留在这里陪我吧……”　　声音软糯可人。　　毫无威胁的样子。　　可几乎是转瞬间，顾以安先前设下的防御阵法就应声而碎。　　没了防御阵法的保护，这声音直接进入耳朵里时，惹得顾以安的识海都是一阵震荡。　　好在识海中墨色玉石及时发出清润的光芒。　　将识海的晃荡稳定下来。　　顾以安握紧了无殇刃。　　她看着咯咯笑着的孩童。　　很难想象，这是老妪那个乖巧可人的孙儿。　　可惜事实摆在这里，由不得她不信。　　也不知若是老妪站在这里，看到了她死去的孙儿，会作何感想。　　之前，她还拼命求着顾以安把村东头这些恶鬼都铲除了呢。　　顾以安攥着无殇刃疾步上前。　　直接砍在了孩童身上。　　孩童肉乎乎的胳膊上突然多出一道裂口，眼神也变得凶恶起来。　　只是说出来的话还是委屈求全。　　“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在这里陪着我，不好吗？”　　顾以安抿了抿唇，举起无殇刃再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