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婆婆面容蜡黄,身材异常枯瘦,哪知她提起白衣雪来,竟似拎小鸡一般毫不费力。白衣雪动弹不得,又惊又怒,大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邓婆婆只当没有听见,拎着白衣雪健步如飞,来到柴房,将白衣雪往地上一掷,旋即找来一根手指粗的麻绳,将他五花大绑反绑了起来。邓婆婆生怕时辰久了,白衣雪自行解开穴道挣脱了,捆绑时竟是非常仔细。她气力甚大,麻绳深深勒进白衣雪的皮肉之中,弄得他疼痛难忍,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 邓婆婆表情木然,一声不吭,将白衣雪绑定后,便出了柴房,从门外将门落了锁。白衣雪大骂了一阵子,门外始终寂然无声,邓婆婆想是走得远了,只好渐渐收了骂声。 他像个粽子一般,躺在地上无法动弹,想起此前也遭唐樨这般对待,不禁自嘲这辈子与老婆婆还真有缘。思忖片刻,他凝神静气,意欲默运玄功,汲引体内的真气,冲开被封的穴道,哪知蹉跎客的封穴手法十分独特,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也难以将穴道冲开,只好悻悻作罢。 他无计可施,索性躺在地上休息,眼见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心想:一个人爱一个人,可以一生一世,生死不渝,原来一个人恨一个人,也会如此长久,过了数十年,都难以忘怀。那么这世上究竟是爱比恨长久,还是恨比爱长久呢? 他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地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听到袁浅儿说道:“邓婆婆,我来给白公子送点吃的,你开门吧。” 白衣雪心下一征:“原来这个邓婆婆一直就守在门外,我还道她早已走远了。” 只听邓婆婆瓮声瓮气地说道:“大小姐,是谷主让你来送饭的么?” 袁浅儿道:“不是。是……我自己的主意。” 邓婆婆道:“大小姐,谷主的脾气你是晓得的,没有她的允许,恕老婢碍难从命。” 袁浅儿央求道:“好婆婆,好婆婆,你就让我进去吧,我送完了饭菜就走,绝不会让我妈妈知道的。” 邓婆婆道:“大小姐,你就别为难我一个下人了,这蹉跎谷中,不听谷主命令的后果,你又不是不清楚,就饶过我老婆子吧。” 白衣雪听到这里,忍不住大声说道:“袁姑娘,我在这儿躺着舒服得紧,肚子也不饿,你就先请回吧。” 袁浅儿听到他的声音,又是欢喜又是担心,说道:“你……你真的不碍事么?” 白衣雪笑道:“不碍事。我想谷主也不至于如此小气,等我肚子饿了,自会差人给我送饭来。” 袁浅儿沉默了片刻,道:“白公子,当真是……对你不住。” 白衣雪笑道:“我猜谷主是想用这个法儿,留我在谷中多待些时日,好好欣赏一下这儿的美景,我又何乐而不为?袁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请回吧。” 袁浅儿情知他是在安慰自己,说道:“嗯,你在这儿少安毋躁,我再去求求我妈妈。”脚步窸窣,转身离去了。 谁知她这一走,竟是一个多时辰未见回来,白衣雪暗自运气冲关,岂料被点的几处穴道,兀自酸麻不已。他被绑已有数个时辰之久,一时内急,忍不住大声叫道:“喂,邓婆婆,我……我要解手,你快放开我。” 门外的邓婆婆淡淡说道:“老婢奉了谷主之命在此看守,你忍着吧。” 白衣雪又气又恨,道:“你讲不讲道理?人有三急,如何能忍?” 邓婆婆道:“公子实在忍不住,就撒在裤子里吧。等到谷主说放了你,老婆子再给你赔不是,然后再伺候公子沐浴更衣就是了,嘿嘿。” 白衣雪一怔之下,哭笑不得,再次破口大骂起来。孰料邓婆婆在门外充耳不闻,任他百般辱骂,丝毫不为所动。眼见着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袁浅儿依旧不见踪影,白衣雪心中叫苦不迭:“一泡尿憋死了英雄汉,难道我今日当真要出乖露丑?” 他正自欲哭无泪,门外忽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就听袁浅儿说道:“邓婆婆,你开门罢,谷主马上就到。” 白衣雪腹中早已大急,听到她的声音,简直如聆仙乐,妙不可言。 邓婆婆瓮声瓮气地道:“大小姐,都等这么久了,也不急在这一会,等谷主驾到,老婢便来开门。” 白衣雪心中大骂:“你奶奶的,你爷爷的!你不急,老子我可快憋死了。糟老婆子,鬼老婆子,瞧小爷出去后,不狠狠地扇你几个大耳刮子,唉哟……当真是糟糕之至。” 门外传来汪琬的声音,说道:“邓婆婆,你连大小姐的话也不信么?” 邓婆婆不卑不亢,淡淡地道:“老婢不敢。” 汪琬冷笑道:“那你还不赶紧开门?” 邓婆婆脸色木然,根本不为所动,说道:“等见到了谷主,老婢自会将门打开。” 汪琬怒道:“你……你……”在门外气得直跺脚。 袁浅儿劝道:“算啦,算啦,师妹,你也不要难为邓婆婆,反正谷主片刻就到。咦,你看,她不是来了么?” 过了片刻,白衣雪听到门外“噗嗤”几声闷响,紧接着有人重重摔倒在地。他正感诧异,门外窸窸窣窣一阵轻响,旋即有人打开了门锁,走了进来,借着微弱的光线,白衣雪依稀辨认出正是袁浅儿和汪琬。 汪琬守在了门口,袁浅儿则快步来到他的身边,脸上满是歉疚之色,低声说道:“白公子,当真是对不住之至。”取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手脚麻利地割断了捆绑的麻绳,又运指解开了他被封的穴道。 白衣雪缓缓站起身来,说道:“袁姑娘,令慈的点穴手法,端的高明。”活动了一下手脚,只觉全身酸痛不已,被麻绳勒紧的皮肉,更是瘀青了一大片,肿胀难消。 袁浅儿俏脸一红,裣衽施礼,说道:“白公子,我替我妈妈给你赔不是啦。” 白衣雪苦笑道:“也怪我坏了她这谷里的规矩。” 汪琬在门口轻声叫道:“你们别磨磨蹭蹭的了,师父她老人家来了,就谁都别想走啦。” 白衣雪和袁浅儿听了,赶紧出了柴房,但见邓婆婆横躺在门口的地上,一双眼睛瞪得滚圆,浑浊的眼珠透着惊怒,无奈身子却是动弹不得,想是方才袁浅儿趁她不备,点中了她的穴道。 汪琬道:“师姐,那我们就走了,师父……师父那儿你还得多担着点。” 白衣雪这才知道汪琬要和自己偷偷溜出谷去,心中甚感不安,道:“袁姑娘,我们这一走,令慈……” 袁浅儿微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赶紧走吧。我妈妈只是一时心情不好,等她明儿心情好了,也不会拿我怎样的。” 汪琬道:“好吧,改日我请我爹爹亲自来谷中,给师父登门谢罪。” 汪琬和白衣雪遂与袁浅儿作别,二人离了苦竹斋,向着谷口疾行。 白衣雪内急已久,风驰电掣般跑在了前面,一时将汪琬远远抛在了身后,弄得汪琬一边紧追不舍,一边惶愧不已:“也不知师父用了什么厉害的手段,折磨于他,竟将他吓成了这般模样,恨不得肋下生出一对翅膀,飞出蹉跎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