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当真难眠,席无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直都在胡思乱想,像是一团没有头绪的棉花一样乱糟糟的。情乱则心不静,席无思只得翻身盘坐起,认真调息起来。 待鸡鸣三遍,东方露白,席无思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经过一夜调息,他不但精神矍铄,而且对内力的引导又有了新的一层认知。再看这山间清晨,不觉心情大好。 丁仪的孩子们见席无思醒来,便开始忙前忙后,准备洗漱用品。细心的席无思发现丁家三兄弟个个都黑着眼眶,像是一夜未眠。 “定是昨夜被锦衣卫们吓破了胆,因此才一夜不敢睡。”席无思心里嘀咕着,洗漱完之后,丁家兄弟又送来早饭。 “丁大哥,请问令尊怎么还没起来?” 席无思趁着丁家老大前来送茶之际,拉住丁家老大便问起丁仪去处。丁家老大神色瞬间黯然,又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丁仪去处来。 “无思兄弟,额,家父,家父一早外出,说是过午就能回来。” 席无思不以为意,连忙让丁家兄弟替他向丁仪道别,随后便踏上了去县城的路上。 五十里路,便是株洲县城,如今天色尚早,太阳也不炎热,正是赶路的时候。席无思问过方向,紧了紧背上的宝剑,骑上马儿便奋蹄绝尘而去。只留下村民们不停地安慰早已放声大哭的丁家三兄弟。 从卯时初刻一路狂奔了两个时辰,眼见得离株洲县城只剩下十几里地的时候,突然从路的一旁窜出三个身影。马儿受了惊吓,一声长嘶,俩前蹄愤然扬起,就要朝三人踩去。 席无思也被马儿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差点翻落马下。好一个少侠,只见席无思双腿一夹,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抓住马鬃毛,大喝一声运足内力,硬生生将马儿按下。 惊魂已定,席无思连忙向三人致歉,可就在他与三人目光相交之时,又是一阵惊吓。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晋北三屠。 席无思立即警觉,浑身开始暗暗积蓄内力,他知道这三人武功不俗,但他们是步行,只要自己强行突破纵马而走,他们肯定是追不上的。 然而更让席无思感到惊讶的一幕接踵而至:只见三屠齐齐屈身下拜,异口同声道:“晋北三屠感谢少侠武林大会救命之恩。” 席无思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来,武林大会中的确有这一幕,自己无意插柳,不知觉中将晋北三屠从南宫悟和廖门主手中救了下来。只不过他当时只是一个无意之举,却没有想到三屠却当了真。 想到这里,席无思脸上不禁一阵火辣辣的尴尬。然三屠毕竟是武林中的前辈,自己只是个后进,如今三个前辈跪在自己身前已经不妥。况且从三人言行上来看,似乎并无恶意,于是席无思连忙翻身下马,将三屠遥遥作势扶了起来。 “三位前辈羞杀晚辈了,实不相瞒,当时晚辈只是无心之举,前辈却当了真。” 三屠知道席无思为什么要遥遥作势,因为他此时并不知道自己三人是善意还是恶意,因此才会给自己留下一个安全距离。这就好比关公过五关斩六将只是,曹操送锦袍,关公让曹操将锦袍放在刀上递过去的原因。此并非无礼,而是不知对方虚实保护自己的正常的手段。 席无思虽然这么做,但也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连忙又问道:“但不知今日三位前辈拦住在下,意欲何为?” 晋北三屠起身,管老大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阻止恩公前往株洲县城。” “哦?”席无思怀疑了一声问道:“在下不明白,不知三位前辈是如何得知在下此去是要去株洲县城的?” 三屠没有说话,只是摆开了一幅阻止的架势,就这么横着拦在路中间,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席无思这时有些微怒又不好发作,只好冷冷地看着三屠,心里却在不停地计划着脱身之策。 那曲三娘见席无思表面平静心里着急,一时想起自己的孩子来,心直口快的她连忙说道: “席少侠,你于我三人有救命之恩,我们又岂能加害与你?哎呀!实话实说吧,我三人一直想当面致谢,只是后来等我们三人伤好后没找到你。恰好那日你重回镇远帮,这样我们才一路跟着你。” 席无思一听,心中惊愕不止,原来他三人一直跟着自己,自己却毫无所知。倘若他三人有敌意,自己岂非……不敢再往下想,因为此时席无思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曲三娘又连忙解释道:“席少侠,难道你没有发现,从啼血谷出来到现在,你一路都平安无事吗?” 哦,席无思这才长舒一口气,他们没有敌意,也难怪自己一路无事,原来是他们在暗中为自己开路。 等等,席无思瞬间脸色红晕道:“啼血谷,你们……。” 这表情逗地曲三娘咯咯一笑,竟然像少女般花枝乱颤道:“你放心,我们跟你到啼血谷之后,发现那妮子对你甚是喜欢,所以便早早退出谷,在谷外等着你。你们在谷里所发生的事,我们一概不知。” 席无思这才红潮退去,尴尬地挠了挠头,同时脸上又显现出歉意:让他们在谷外等了自己这么久,也着实是难为了。 “可今天,三位为什么要拦我去路?” 金老二一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出江湖才多久,可知江湖险恶?那些锦衣卫个个阴险狡诈,也就只有你诚实,才会和他们在株洲县城相会。” 管老大接着说道:“老二说的没错,到了县城,你便处在被动之中,他们又人多势众,到时候你孤掌难鸣,被他们牵制,想逃都逃不出来。我三人又怎会让你和那姓丁的老头前去送命?” “什么?”席无思惊叫道:“丁先生,他去县城了?” 金老二一纵身,窜入路旁林中,不多时便扯出丁仪来。只见丁仪浑身绑了个结结实实,还被一块布捂住了嘴,正惊恐地瞪着双眼唔唔唔直叫。 席无思连忙一步抢了过去,替丁仪松了绑。那丁仪松绑后来了精神,一下子将席无思护在身后,张嘴就开始斥责起三屠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但有恩怨,冲我老头子来便是了,不要难为这位小兄弟。” 席无思闻言一阵汗颜,这个年迈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先生竟然面对恶徒能够如此坦然,并且还不忘护着自己。这时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丁家兄弟个个都黑着眼眶了,感情是知道自己的父亲要去县城送死又阻止不住,才伤心欲绝。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让自己不去送命。 席无思颇为感动,连忙一番解释,最终丁仪才相信他的话,饶是如此,还是将自己的身体护在席无思的身前。 “三位前辈的心意我领了,也感谢你们一路的付出,”席无思拱手道:“只不过这一趟县城我是非去不可,男子汉大丈夫又岂能食言而肥?为了村民和丁先生,在下就是把自个儿撂在县城,也在所不惜。” 丁仪的举动,更加坚定了席无思前去县城的决心,一个老者尚能如此,难道他还能怕了不成? 金老二一跺脚,冲着管老大就喊了起来:“老大,我早就说过,我们拦不住他,你们非不信。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没有必要拦着他了,他要去送死,与我们有何干系?我们回去吧,不要管这档子事儿了。” 管老大侧身瞪了一眼金老二,沉吟片刻才道:“你要去也可以,必须我们三人陪你一同去,否则你今天休想从这里过去。” 金老二被这一瞪眼,立马收声不语,其实他心里很希望能将席无思留下来,只不过气在头上,有些话就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罢了。 席无思心中很感激,也想让三屠陪着自己一起去,这样即使出了意外,胜算也会大些。只是,三屠的身份有些尴尬,自己又违拗不了他三人的好意。这样一来,反而让自己有点进退两难了起来。 管老大好像看透了席无思的心思一般,随即一声冷哼道:“我知道,你席少侠心里认为,我们晋北三屠在江湖上名声不好无恶不作,是不配与你这荡山寺的高徒共进退的,是不是?” 席无思尴尬至极,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前辈误解晚辈了,晚辈只是觉得,只是觉得……。” 管老大情绪突然高涨,便高声道:“我晋北三屠在江湖上名声是很臭,也杀过很多人,但是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们从来就没有杀过良善之人,更没有做过有违江湖道义之事。我们从未争辩,也不屑于争辩,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金老二也颇为愤慨道:“我们是名义上的邪派之徒,可我们敢拍着良心说,我们比某些心术不正的正派之徒又何止强千百倍?他们不屑于与我们为伍,我们有岂是愿意与他们同行之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恩公没听过这句话吗?” 管老大和金老二一脸愤懑,曲三娘则是幽怨之色,这样一来,席无思连忙致歉,最终也不得不答应四人同行。只是在丁仪的问题上,大家又起了分歧。三屠和席无思主张让丁仪回村,丁仪则是像个倔强的老头,坚持要自己去,让他们四人回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