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的太阳已经高挂了,清晨还略显清冷的街上此时熙熙攘攘,依稀还能看出昨晚繁华夜市的风采。各种不同的声音汇成了一条流动的河,川流不息、潮涨潮落,似乎要溢出去。 如果有很厉害的大人物专门路过此地看热闹,又有极佳的眼力,集中注意力就能隐约见到一只忽然出现在长河中游荡的黑色“幽灵”。如一滴墨水融入清池般毫不起眼,又如顺应潮流般被拍到岸上,卡入了一处冷清的楼房。 模糊而散乱的暗色黑雾缓缓凝聚成形,天香楼的大门踏入了一位黑衣面具男人。 黑衣人大步流星,可在他周围的人们却像是看不到这个人似的。 不,应该说,这个人仿佛和周围民众生存在两个世界,虚无缥缈、鬼影迷踪、特别阴间。 而门外喧嚷着的长街却是朝气蓬勃,方兴未艾、欣欣向荣、一界阳间。 站在长街的高楼放眼望去,但见明媚朝阳笼罩着一街百余个一字儿排开的摊子,东不见头,西不见尾,浩浩荡荡,壮观浩然。 天香楼四层。 身着黑色劲装,腰悬黑鞘纤细长刀,头戴黑色半边面具的黑衣青年将视线从面前的窗口移开。黑衣青年墨心下收回思绪,脸上那因思考而无意识放空的神色逐渐找回平时的神采。 ——这可不是病句, 这个年轻男人的面具“会说话”! 它就像是一面会很直观的把主人的神情、神态展现的淋漓尽致的戏脸谱一般,还时不时变脸。 天知道为什么能在一具面具上看出“我在发呆”接着又回神变成“刚刚没人看到吧?我要绷住冷淡脸”的表情! 墨丝毫不知自己被面具把想法表现的活灵活现,转身开始寻找据说和女人坐在床上聊天聊了一夜的铁冲棠。 客房门前,两个年轻身影很没形象地趴在门上。 一个身着深褐红边衣裳、裤脚紧束的黑色长裤,身形瘦小,长相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很难捞出来的平凡。 这人面无表情的猫着身子,明明做出鬼鬼祟祟的猥琐动作,偏偏面上淡定的就像是在自己家里倒壶水泡茶,给人极强的违和感。 另一个则是被命令放哨守门的暗礁普通成员,面目清秀,黑衣灰裤。 这人半道截下了小二送来的早点准备送上门却被拦住,于是战战栗栗的站在一旁,一副无法反抗上司好似被“逼良为娼”的苦涩模样,偏偏面上把想要偷听八卦的好奇神色分毫未掩饰的流露出来,本来直直站定的身板已经开始微微朝向门板的方向偏了。 此时墨刚刚拐进这条走廊,眼见如此丢人一幕,紧抿着唇线都没绷住抽搐了一下。 ……你们在…做甚? 听到动静,弓着身的矮小青年侧过头,露出半张面无表情的脸。 ——是流黄。 流黄迅速对墨做出息声的手势,而他身旁端着盘子的大兄弟也把失去管理的表情改回了同自己处境一般的委屈。 墨目光扫视两人,忽然精准的理解了事态。 无良上司偷听墙角却被路过的无辜下属发现,为了继续偷听于是欺压可怜下属狼狈为奸,被迫同谋的暗礁底层成员已经连祖传的闭气功都使出来了。 墨无视了满脸委屈的端盘兄。 墨对房间里的动静很感兴趣。 墨化成了虚无缥缈的黑雾,准备加入听墙角两人组。 端盘兄:!!!!!! 流黄眼疾手快,一把按住被吓住差点蹦起来的猪队友,可惜架不住猪队友一口气没上去,干咳了两声满脸惊惧的发出如同小姑娘一般刺耳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屋内传来两声厉喝。 “——是谁!” “滚出来!” 门外,流黄猛地以手扶额,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墨化成的黑雾也重新凝聚。 黑衣面具墨与面瘫瘦流黄同时转头看向某个端着盘子的“暗礁”底层成员,这个可怜的家伙一个哆嗦,已经快哭了:“对不起,我第一次见到墨大人的能力,被吓了一跳……” 墨把视线收回去,一把推开了房门,身后的流黄“啧”了一声,默默感叹打断的时机太过遭糕。 房间内,铁冲棠和紫琉璃在桌前坐着,衣冠楚楚,道貌岸然。 “墨?” 墨走向他们:“我跟着其中一组调查完了。” 铁冲棠盯着他道:“你也跟着去了?” 墨反问:“怎么?” “这副打扮?” “首领命我在外不可拿掉面具。” 铁冲棠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显然很放心墨的能力。毕竟,如果墨想隐藏自己,他随时可以变成会让其他人忽视自己存在的黑雾。 墨拥有隐蔽性极强的能力,只要他想,就算有人站到他面前也没法发现他,当年他也就是因为这个能力才会被杀手组织抚养,并且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杀手中的传奇。 知道墨这个能力的铁冲棠明白,假使墨想要偷听他们的动静,凭铁冲棠和紫琉璃是绝对发觉不了的,偷听者主谋另有其人,所以铁冲棠没有质问他。 不得不说,如果铁冲棠知道墨没有隐藏自己而是靠着他稀烂的演技跑去暗访……不,光靠他那表情特别丰富的面具铁冲棠就一定会想弄死这个混蛋玩意的! “外面的都进来!” 暗礁成员端盘兄手一颤,紧跟着流黄走进来,所幸饭还没撒。 “流黄?” “七长老让我负责整理的调查情报已经完成了。” “那你为何不进来汇报。” “属下认为,当时并不是汇报的好时机。” “你还待在门口偷听。” “大人误会了,属下手里的情报过于重要,需要在等到好时机时即刻通报。” “……” 铁冲棠简直是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立马把矛头对准了端盘兄: “你?” “属下送来早膳。”端盘兄强自镇定,内心表示很慌。 铁冲棠微微眯了眯眼:“'玄青'队的?墨,这是你的人。” 端盘兄面色发白,发觉现在铁冲棠比对墨和流黄说话时的语气要冷很多,竟有一种觉着平日里和蔼可亲的七长老会将他灭口的预感。 墨不着痕迹的偏身挡住铁冲棠的视线,“是我的人——将东西放下你退下罢。” “是,”端盘兄稍松了口气,将托盘放到桌子上,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离开:“属下告退。” 铁冲棠盯着他在房外关门,平静的将视线落回墨身上,有些意味深长。 墨接近的脚步一顿,续而掩饰着恢复正常,“毕竟我也命他不可声张。” 铁冲棠轻笑起来:“我可没说什么。” 墨冷眼看他: ——但我不说他可就真没了, ——谁还不知道谁。 铁冲棠虽然看上去是个和善好说话的老大叔,但显然他的和善只对向他认可的人还有与他同种地位的自己人。 像刚才的“暗礁”底层成员端盘兄,铁冲棠弄死几十个都不带眨眼的。 流黄表面木讷,似乎没注意刚才的暗涌。 一直不曾出声的紫琉璃突然清了清嗓子,对着墨问道:“你是暗礁首领的义子?” “……” 墨乜眼将他卖了的铁冲棠:“七老爷子!” 原来是称呼的问题。 紫琉璃嘴角浮现出了然的微笑。 铁冲棠干咳了一声:“我都还没计较你们偷听的事。” “七长老请放心,”流黄表情认真:“虽然属下自您和紫来时就在这里,但属下什么也没听见,也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铁冲棠:“……” 这是威胁吧?这绝对是威胁吧!不仅窃听居然还威胁我?! 紫琉璃:“……” 墨:“……” 是个狠人,自己曾经没得罪过他吧?×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