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五年,若是凡尘俗世间之人又有几个五年呢。”陈景轻叹着,现在的他神魂被禁在了这神像之中,就身体上来说,就像是一个开灵的石像,只能被动的修行,并不能主动的吸收天地间的灵气,然而从境界上来说,他已经不在化形妖类之下了。他不知道师姐叶清雪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知道自己要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动了,这个时间他不能确定,或许是几年,或许是几百年,也有可能是永远。 世间不少没有身体的鬼物附在神像上享香火,并借此来修鬼仙化形的。但是他却不能,因为他当时意识已经昏迷,若是当时叶清雪不救他,他也可能就此魂散。又想起大红虾说这神像是叶清雪五年前亲手所塑的,心中难道这神像莫不是有什么玄机在内。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植物人,可以看着眼前前的一切,耳中能听到声音,却根本就不能做什么。法力能感受到在,也能感受到敕符,所以仍然是河神,可是他却根本就无法调用。就像是一个植物人,旁边放着一堆属于自己的财物,可是却无法使用。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河前村的人渐渐的都起来了,趁早赶集的赶集,打鱼的打鱼。河域之中越来越热闹,一个个唱着打唱歌,渔家姑娘向来善唱,歌声在晨雾之中显得甜美而飘渺。歌声起时,便有人以竹杆敲木船边缘当拍子,一下下的附和着。一派安静平和的渔家生活形象,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河浪倒卷欲没河堤时的景象渐渐的封尘在了人们的记忆当中。 或许在茶余饭后,大家喝了几杯小酒,还会讲一讲当年他们亲眼目睹河神斩妖的事,而小孩子们则会在听后,跑到河神庙中来观看着河神像,并在香案上拿一柱香点然拜上一拜。他们在拜过后,打量河神像,会发现这河神你眼睛就像是真人眼睛一样,黑色的眼珠子深遂而神秘,而腰那把石剑又觉得格的威风。因为他们知道,河神爷有一把能斩妖除魔的剑。 朝霞出现,红色的太阳光线漫过山顶,照在泾河之中。波光鳞鳞,渔民们相互打着招乎,村子之中已经有了鸡犬鸣吠声。 突然,一个人出现在河神庙前。 步子急促,看上去颇为狼狈。身上道袍下摆已经沾满了泥,头发湿露露的,下巴下那焦黄的山羊须没有一丝光泽,似乎赶了一晚上的路。他在神庙门口左右看了看,一步跨入河神庙中,自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仔细看去,是一张符纸包着的东西。他掏出东西后,朝神像说道:“这个清心镇魔剑我还回来啊,看在为曾帮过你一回的份上可一定要保佑我啊。”说完拱了拱手后就快速的离开了,一刻也不曾停止。 陈景莫名其妙,不知道这看不出年岁的老道是什么来历,而那香案上的符纸包着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看着那东西,心中颇为难耐。可是自己又不能动,法力也无法调动。这种感觉就像是饿了看到了有食物放在身边而无法吃到。 河神庙前又传来脚步声,很轻,是个小孩。 一个小女孩,约在十二三岁左右,扎着一条小辫子,有些歪,看上去就像是没有镜子自己随手扎的,耳朵旁边还有不少散在那里没有束进去。眉眼没有长开,看上去很普通,还有些黑,只是眼睛在看河神像的时候眨了眨,看起来很灵性。 她迈过神庙的门槛,竞直来到香案前,抽出三根香,拿起香案上的火折子点燃,跪倒在神像前的蒲团上,祈祷道:“请河神爷保佑王奶奶身体快点好起来,请河神爷保佑赵爷爷的头痛快点好起来,请河神爷保佑吴叔叔的鱼买个好价钱……”她这一求,竟是求了十来个人,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却句句都显得格外的真诚。 她求完之后便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入香炉之中。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桌上符纸包着的东西,好奇之下便要拿起来看,刚要拿时,却又抬头看了看神像,说道:“河神爷我可以看看吗?”在问完这句话后,就像是得到了河神的首肯,拿起,打开,里面是一根紫林簪,看上去除了紫色颇为少见之外,就只有形状颇为像一把小剑,只是一点也不锋利,非常的光滑圆润,并没有别的什么特别处。 女孩拿着紫木簪左看右看,又抬头看神像,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向旁边移开几步朝神像看去,然后又转动着手中的紫木簪,突然呢喃的说道:“谁把河神爷的发簪拔下来了?” 说完便爬上神台,攀着神像想要爬上陈景的身体,可是她体弱身小,累的气喘息息也不能爬上神像背,最后是跑到外面抱了几块石块叠起来,然后站在石上,将柴木簪插在了神像的石冠之中。 陈景这才知道神像的头顶之上还专门有一个这样插发簪的孔,也不知是不是叶清雪预先留下的。在小女孩子打开符纸时,他就认出了这是叶清雪的紫木簪,也就是千罗祖师传下的清心镇魔剑,只是不知道怎么会到那道人的手上,而道人又为什么会这么狼狈的送回来,他想不通,只有等到叶清雪来解答了。 在那紫木簪插入冠的那一刹那,陈景顿时觉得有一股清凉在神魂之中漫延开来,心中的一些烦躁之念立即消失,同时隐隐的感受到有清灵之气自头顶进入体内。 小女孩将石块又抱到河神庙外,再回来看河神庙,颇为得意的笑着,笑完之后转身朝门外跑去,可是才走到门边又突然停了,因为门口已经被人阻住了。她抬头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在她的心中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就连镇上王员外的千金也不及眼前白衣女子的万一。 “她一定是仙子下凡。”小女孩心中想着,却不敢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倒也不怕。 来的就是叶清雪,她看着神像上的柴木簪,朝女孩微笑道:“那是你帮河神插上去的吗?” “嗯!”女孩使劲的点了点头,她说完便朝外面跑去了,就像是怕有人会打她骂她一样。 女孩离开后,河神庙之中就只有叶清雪与陈景两人了。叶清雪依旧,与陈景记忆之中第一眼的叶清雪没有丝毫的改变,而陈景却一变再变,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现在更是已经变成了石像。 “那簪子本名是清心镇魔剑,是千罗门祖师千罗星君传下唯一一件法宝,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就改为清心紫木簪了。上次要找你,在霸陵城中找了个卦师测算你的下落,手上又没有卦金,就将这个当成了卦金了,后来带你回来了,就想找他换回来,没想到那卦师竟已经不见了,我就放出风声说那紫木簪是我千罗门祖师遗物,想要以别的东西换回来,没想到今天居然还回来了。这样也好,虽然欠下了人情,但你的剑被我封在了石像之中,不能没有护身之物,这簪子是我千罗山之物,而你是我千罗山弟子自然可以使用。” 叶清雪一边说着一边在将香案上的东西整理好,并一些散落在桌案上的香灰清除,一切都很自然。她没有听到陈景的回答,抬头道:“师弟,你已经醒了怎么不说话?” 她看着神像,神像则看着她。良久之后,神像上传出一句话来:“师姐,我还是我吗?” 这是陈景自醒来之后同叶清雪说的第一句话,而叶清雪听了这话展颜轻笑,随即面色一整,凝视着神像摇了摇头,说道:“你真的不再是你了,我的师弟是不会问这样的话的。” “可我总觉得我自己不是我,而应该是一只蝴蝶,或者是生活在秦广城中的一个叫陈景的人。”陈景说道。 “蝴蝶?”叶清雪皱眉。 “蝴蝶可以很简单的生活,可以只在花丛之中自由自在的飞舞。就算是朝生暮死,春生秋灭,也是快乐的。”陈景轻叹的说着。 叶清雪看着神像,轻笑道:“那秦广城中的那个陈景呢?为什么应该是他?”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或许应该是他。”陈景说道。其实陈景还想说自己本就是一座开灵的石像,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修行入了魔障后妄想出来的。 叶清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那你看我应该是什么?” “师姐当然是师姐,天地间只有一个。”陈景说道。 叶清雪微笑,笑的极为清淡,就像在清风之中微微摇动的一片叶子。她看着陈景,柔和的说道:“不要怪师姐将你塑在这神像之中,这也是没有办法,若不是将你禁封在这神像之中,当年你就已经魂飞魄散了。尽管如此,你也是享了五年的香火,又受绣春弯灵力五年滋润才醒来。只是有一点出乎我的意料,你原本的肉身已经与神像整合在了一起,所以说,你的肉身就是这神像,以后想要彻底的自由,唯有化形一路可走,你不要怪师姐。” 陈景连忙道:“当年我在冰天雪地之中被人追杀,僵卧在雪泥中等死,是师姐将我背上了千罗山。在黑矅州内又是师姐自那重围之中,一人战遍那黑矅州才仙门俊杰,将我从救了,我怎么会怪师姐呢。” 叶清雪看着神像,笑着,会心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