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文携着那长刀满心欢喜的从钱庄走出,能在这边远之地寻得此刀确实大幸。 至于孙掌柜所说的三个承诺,易文表面上答应得爽快,暗地里却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应承下来。 自己有着前世的武学经验,即使这具身体天赋一般,易文在武道上也必会进步神速。孙掌柜尽管眼界过人,但这青阳镇顶天了一个合一境武者便可横行。如此想来,三个承诺并不是难以完成。 易文爱惜地摸了摸刀柄,将这把刀命名为黑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它都是自己最亲密的伙伴了。 眼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易文也不留恋这青阳镇,催起轻功向私塾赶去。 到了大殿门口,虽然此时大门紧锁着,易文仍然感到后背发凉,那尊石佛给易文带来的恐惧感毫不逊色于前世所见过的任何事物。 好在平日这大殿并不开放,今日不过是给易文参观才破例打开。李文道虽然已经在此居住良久,也同易文一样对那石佛有种莫名的悸怕。平时李文道讲学的地点也是设在后院。 蹑手蹑脚地从偏殿进入寺中,易文却发现李文道此时并不在私塾中。 “估摸着是上青阳镇里去了吧?”易文随便揣测着,这佛寺之中确实没有什么寻欢作乐之物,李文道独自居住在此数年,自然需要常去青阳镇快活。 想到此处,易文也就不多想,直接钻进了李文道分与他的房间之中,躺上床便昏昏睡去。 长久不做梦的易文,却在这私塾的第一夜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梦中,自己仍然是那纵横江湖的易武,一人之下的巡天卫指挥使,似乎正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向皇帝汇报关于前朝余孽的案情。 忽然,端坐在那龙椅之上的皇帝兀的闪出一阵白光,易文定睛看去,那龙椅之上坐着的,竟是一尊石佛,正是白日所见的那尊恐怖莫测的巨佛。甚至,连坐姿,神情都与白日所见相差无几。 易文大惊失色,也不顾什么君臣礼节,起身便向后跃出数丈。可眼角的余光所扫见的,却更令易文惊惧。 只见那些原本拱手而立,正聆听易文汇报的文武百官,竟也同方才一样发出一阵白光,随后竟然全部化成那尊石佛。 “该死!”梦中的易文全然不知这是何状况,便也什么也不顾了。朝堂之上不可携带尺兵,易文就竖四指为刀,同时凝聚起全身内力: “断息九刀第八式——斩人世!”易文一声大喝,手刀挥出,顿时天地都为之变色。无数道若有若无的刀气从体内迸发,将方圆一里之内的事物,甚至脚下的土地,全部绞至粉尘。霎时间,这座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便荡然无存。 “这!不可能!”尽管世间万象都在此斩下化为虚无,可那数十尊石佛竟然毫发无伤。 他们漂浮在空中,缓缓地将身子转过,对着易文。 只见原本在龙椅位置的石佛竟然开口道:“皈依我佛。” 这声音非高非低,非男非女,非老非幼。也不从上下左右前后传来,仔细分辨,竟然是从易文心中传来。 “皈依我佛,皈依我佛,皈依我佛...”数十尊石佛同时开口,易文只觉自己脑中似有万匹战马踏过般痛苦,眼前却全是那白日见到的石佛之幻象。 “啊啊啊啊!”易文大吼一声,突然睁开双眼,瞬间从床上跳下,将黑陨紧握在手中,警觉地环顾着四周。 却发现眼前不过是自己所居住的房间而已,方才那些佛像似乎不过是梦中幻象而已。 轻轻将黑陨放下,易文揉了揉脑袋:“是自己想太多了吗...?”刚才在梦中那种绝望而无力的感受现在还历历在目。 自己闹了这么大动静,那李文道也没有前来探看,看来他今夜是不在寺中了。 “对那石佛太过注意了吧,”易文摇摇头,将黑陨抱在怀中便再躺上了床。 猛然间,窗外传来一阵风声,吹得院中树叶发出簌簌抖动之声。风似乎很大,那些树枝似乎都剧烈摇摆着,发出吱呀的声音,但很快就停了下来。 “这是...?不对!有人在院中!”易文起先只是随便听了一会儿,但立马发觉不对。一是现在已入深秋,院中树木的叶子大抵都剩寥寥数片,若是阵风吹来,不可能发出如此剧烈的声音。二是阵风搅动树叶发出的声音应当是由远及近传来,可方才所听声音,却是从一点发出。 “有人借助风声掩护潜入了院中。”易文已然下定了结论,这不可能是李文道,他大可直接从正门进入。那么会是谁呢? 易文仍然装作不知,静静躺在床上,只将双眼留一条缝,小心地扫视着窗外,却一无所获。今夜月光很是明朗,但院中仍是一片不变的景色,并未看见有何身影来往。 易文也并未选择主动出击,尚未知道来者修为如何,是敌是友,贸然出击不是明智之举。于是易文装作熟睡模样,五官的感知也调整至最敏感,可在瞬间起身拔刀迎敌。 渐渐地,月光变得明亮起来,天边也有了一丝曙光。这一夜易文彻夜未眠,始终保持着最高的警惕,但是却再未发生什么异常。 此时的易文双眼已经布满了血丝,神经也已紧绷到了极限。他还不是合一境武者,身体强度只有常人的数倍,经此一夜不眠也会感到极度疲惫。 突然,只听后院的大门一阵吱呀转动声,应当是李文道回来了。 于是易文连睡衣也不更换,直接拎着长刀黑陨便冲出房门迎了上去。 那李文道猛然看见一个手持长刀,披头散发之人从院里迎来,心中一惊,仔细定睛看去竟是自己的爱徒。只见他双眼血红,面容憔悴,一只手仍然握在刀柄上。虽然易文行事老成,但终究是一个孩童,李文道见状也是无比心疼: “是你啊易文,你怎会这般模样?可是那房间不顺心意?这寺中空房不少,我再领你挑一间吧。” “先生,房间并无问题,只是昨夜院中却有些古怪。”易文见果真是李文道回来,便终于放下警惕,揉了揉惺忪睡眼。 “古怪?这佛寺方圆几里内都无人家,能出何事?” “昨夜院中有人潜入,且轻功不俗,学生也是侥幸才察觉到。” “莫不是有盗贼闯入?这可奇怪,虽然我不久前才勉强踏入合一境,多数人还以为我不过仍是内息,但寻常盗贼也不会来找这私塾麻烦。” “这...学生认为不是盗贼,依那人轻功来看,恐怕至少也是合一境武者。” 李文道不禁皱眉,右手不停捋着胡须,考虑了良久也无所得,只得叹了口气道: “我虽然习武,但几乎不入江湖,自然没什么仇家,寻常盗寇也不敢招惹我。这倒真是奇怪。罢了罢了,之后这段时间我都在寺中,那人若敢再犯,我自会逼他现身。” “那便麻烦先生了。”易文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管发生何事,在这青阳镇,一个合一境武者总归是能应付的。自从进入这私塾后,可谓是怪事连连,搅得易文也是不得安宁。 “先不说这个,今日可是学童上课的日子,你先去洗把脸,换身衣裳,你这模样可不好见人。” 易文这才发现自己披头散发,身着单衣,手持长刀的确是有些滑稽,赶忙跑回房间收拾了一番。 再返回后院时,发现学童们已经差不多来齐了,李文道直接在后院中设了十数张桌椅,前方立了颗方形巨石便充作讲台,讲台上所呈的也不外乎笔墨纸砚这样的摆饰。这简单的摆设就是私塾的全部了。 眼见易文出现在后院中,所有的学童都毫不遮掩地投来了天真好奇的目光。一向在学童面前板着脸,严肃刻板的李文道也罕有的在课堂上露出了笑容,招呼着易文过来。 易文轻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是不想和一群熊孩子一同念书的,无奈这可是牛大爷孙大娘后半生唯一的愿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