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秦梓对木木的了解更深了。 刚开始,他以为木木就像看上去那样,天真活泼,又有一种超脱尘世的感觉,当然,从她称自己为“人”也能看出来,她有点呆呆的。 而现在,他对她的了解更加深入了,自然也就发现,木木那副天真的外表之下,有一颗聪颖、博学、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心灵。 例如她在面对秦梓以外的人时,表现得并不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反而有一种异样的成熟。 这倒是叫秦梓有点奇怪,毕竟按照她的说法,她可是在原地呆了无数年的,心性也是如同静止了一般,停留在少女时的样子,到底是如何学会这些颇为深奥的人际交往能力的呢? 秦梓也曾问过她,她想了很久,却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似乎是自然而然地就懂了,秦梓无奈,只能将其归结于长生者的智慧。 两人自东向西,一直走了近半个月,终于走出了连绵的大山。 要知道,二人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脚力甚至不输宝马,饶是如此,也走了半个月,更别说他们能够轻松翻过的崇山峻岭,在普通人眼中可是犹如天堑。 由此可见,仙凡之间看似没有明确的间隔,甚至还会出现这种就在隔壁的情况,可是真要有人去求仙,那光是这连续的山路就足以拒绝一般人,更别论是一路上还有各种异兽袭击的危险。 可以说,以秦梓现在的实力,如果不是提前就看好了地图,特地避开那些危险的地区,不然还真不一定能走出这连绵的大山。 当然,仙凡之间的距离其实也未必太远,这一路上虽然群山连绵,但是却还是有不少村庄,正好夹在各种异兽出没的间隙。 再加上灵气充裕,作物生长迅速,这里的人过的竟然意外的不错。 当然,这些村庄到底还是少数,等他们出了大山,村庄的数量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如果按照地图上的划分,那他们早就到了大离,可如果是实际来看,一直到了这里,他们才正式进入大离范围。 以这种算法来看,秦梓自幼生活的庙山村,其实已经不算是大离境内,并且庙山村一定程度上自给自足,与外界接触很少,秦梓也就很偶尔才去过几次周围的镇上。 所以,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这里的情况到底如何,只是以往在书上看到过一些信息,对这里的实情也不甚了解。 刚开始遇到的几处村庄,规模都不大,但是也算是安居乐业,毕竟这种边境的鬼地方,也真没什么好剥削的。 东面就是连绵的大山,其中有仙人宗派,大离就算再怎么重视边防,也不会在这种鬼地方设立太多边军,所以两人就只是普普通通地赶路,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查他们的身份。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很久,他们才遇到了第一处守卫。 此时木木已经变成了一个相貌清秀可人,但却算不上绝色的侍女,身着灰色侍裙,细看不错,但却没什么存在感。 对于她这一手精妙绝伦的变化,秦梓表示十分羡慕,然后乖乖取出一开始准备好的长衫换上。 嗯,现在他的身份是出门游历的公子爷,带着的是侍女兼书童。 陆水送他下山之后,自然不可能扔下山就走,落剑宗好歹也是顶级宗门,经常会需要下山办事,所以山下的各处路引早就准备好了,秦梓甚至有两重身份。 现在用的这个只是临时的,身份是一个书香门第的少爷,出来游山玩水。 这种身份经不起细查,但是糊弄糊弄守卫还是够了的。 陆水还给他准备了一个更好的,那一份干脆就是真的,任何信息都经得起探查,设定是一处地主家的傻儿子,秦梓现在就准备先去那处地主家报道。 查身份的守卫在秦梓随手扔下一粒碎银之后,一脸恭敬地将秦梓送走了。 这种人在秦梓面前单纯的就像白纸。 一开始见秦梓一袭青衣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还装模做样的仔细翻查路引。 秦梓这边可是将城里来的公子看不起乡下人的那副姿态演活了,甚至都懒得看他一眼,让木木取了一粒碎银丢给他,那守卫立马二话不说放人。 过了这一关,他们就正式进入大离最东边的一州,云州了。 云州地属边境,却还算富庶。 毕竟这里曾是隔壁更富饶的黄州的一部分,只是后来黄州富饶之后,将其分出去,单独成了一州。 所以云州面积不大,甚至称得上是挺小,只是为了让富饶的黄州不要毗邻边境而存在的一道墙罢了。 秦梓二人若想去黄州,继续向西就行,云州州界南北走向狭长,东西却很短,继续向西要不了多久就能进入黄州地界。 不过秦梓此行可不只是想要去云麓书院。 如果只是如此的话,他一开始就可以让陆水将他送到黄州,毕竟对他来说这点距离相当于没有。 秦梓想做的,是用自己的眼睛,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好好看看所谓的凡尘。 为此,他现在需要一个身份,正好去云州处理身份问题的同时,一路沿途看看周边的风土人情。 兴许是因为身份不明,略有心虚的缘故,两人这一行都走的小路,从乡野之间前进。 仅从乡野间的见闻来看,云州的农业并不算发达,但农田产量却意外的很高,至少初步看上去农民的生活还算不错,至于更深层的,现在还看不出来。 当然,也不能完全说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现在所知道的情报还不够,秦梓还难以形成对整个大离的印象。 只是,他这一路走来,路上所见的平民,大多还算安居乐业,农闲之时也能有说有笑。 这些对于他而言其实算不得什么,毕竟他儿时的庙山村甚至比这还要称得上是安居乐业。 只是秦梓没有忘记一点—— 根据他在落剑宗看到的山水邸报,大离的云州,可是有叛军的。 …… 数日之后,身着一袭青衫的少年,腰间挎着剑,身后跟着个摸样还算清秀的灰袍少女,仅这两人走在乡野间,再没有其他人。 这样的人员配置着实有些奇怪,许多在田里劳作的汉子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他们。 这两人自然就是秦梓和木木,秦梓察觉到周围汉子的目光,微微一笑。 他眼神扫视一圈,找到一个年纪叫大点的农夫,取出几颗铜钱递给他,同时笑着问道: “老乡,我们是外地人,来这边游历,不小心和有人失散,请问吉川镇在哪啊?” 秦梓的演技自然是极好的,将一个外出游山玩水的富家子弟演活了,当然,为了不引起农夫的厌恶,所以他的人设上并没有纨绔这一项。 木木在后面看着他满口开火车,咯咯地直笑。 乡下人没见过世面,遇上秦梓现在这副明显是富家子弟的打扮,天生就落下分,再看秦梓又是给钱,态度又好的,稍稍迟疑了一下,就接下了秦梓给的铜钱,然后指着一个放下说道: “吉川镇啊,再往北四五里地就到了。” 秦梓笑着答谢。 老汉看了看手中的铜钱,又看了看秦梓二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后生啊,俺看你们不像是常吃苦的人,出门在外的,怎么就只带个姑娘就敢在这乡下乱跑呢,俺们乡里都是老实人,但是保不住就遇上什么歹人了,呈现在天色还早,你们赶紧去吉川镇吧。” 这一来一回,话头就起来了。 秦梓肃然起敬,并多给了几颗铜钱表示感谢,一番推脱后,老汉迷迷糊糊地收下了铜钱,对秦梓的观感愈发友善。 秦梓见时机成熟,便又故意表现出对他们干的农活感兴趣,想尝试一番。 那老汉自然不会答应,秦梓趁机又问了几个关于农活的问题,这一来一回的,甚至周围的几个汉子都看过来了。 现在不是忙季,地里的活也不多,大家都愿意找点闲事做,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外地人,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都想听他说点没听过的。 秦梓从善如流,满足他们的喜好,开始吹牛逼丰富人设。 “我是京城来的,因为不喜功名利禄,就与几位友人相伴,要游历名山大川,听闻云州多山,便相邀来此游历,却不曾想路上遭了点事故,不幸与友人失散……” 那些庄稼汉又问京城是什么样子的,开玩笑,秦梓哪知道,他这辈子去过最大的凡间场所就是庙山村隔壁的十几里地外的镇子。 但是没关系,他虽然不知道京城什么样,但是他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啊。 吹牛这种事情,谁还不会呢,反正这些庄稼汉一辈子都不可能去一趟京城,秦梓再吹的虚一点,不讲实际的地名,就算以后有人问起,也很难发现什么端倪。 当然,就算发现了也没什么用。 这些乡下人最大的特点是性格老实,同时眼见低,秦梓三两句话就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然后有不动声色地慢慢主导话语权,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秦梓问,他们答。 最关键的是,秦梓虽然主导了话语权,却不会让他们有任何不快,凡是都顺着他们来,甚至让他们产生了‘这个京城来的王公子真是个好人啊!’的感觉。 “太过分了,这个姓张的竟然如此鱼肉百姓,简直天理不容,在下虽然不是什么官宦世家,但是家父还是在朝中为官,这次回去定要禀告家父,让他参上一笔这云州知州。” 这种事情当然就是说说,这种农民的话其实是不可信的,他们甚至连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都很难分辨,没办法,信息差太大。 遇到那些鱼肉乡里的豪绅,只要偶尔修个路造个桥,这些农民就能把他们捧上天,丝毫不会意识到,这些家伙才是他们苦难的源泉。 并且,如果遇上任何改革,这些人也会轻易被豪绅煽动,丝毫没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秦梓需要的可不是他们的什么态度,而是想通过他们了解大离,或者说至少是云州境内的一些情况。 从他们对张知州恨之入骨的态度就可以知道,这些人平时没少被豪绅煽动。 众所周知,豪绅不喜欢的官员,要么是真的太坏的,要么是改革触碰豪绅利益的。 秦梓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云州情况应该是后者,毕竟前者搞得这么凶的,一般都是在王朝末年,而秦梓仅仅凭在山上看到的零星情报都知道大离还没到这一步。 再问了问那些知州做了些什么,几个汉子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各种说知州坏啊,老百姓活不下去啊什么的,通篇就两个字——清田! 这事秦梓都懒得说,这些人刚刚看不出来,没想到居然都是佃户,而且估计有不少是黑户,看来大离的苛捐杂税还没到地主疯狂剥削佃户才能各种酒池肉林的地步,嗯,这么看来大离应该还有救。 其实秦梓也是半个局内人,看不太清楚,大离朝建国至今已经有了几百年了,至今土地兼并的问题虽然没有到王朝末路,但也已经很严重了。 没办法,这个世界可是超武世界,一万个平头百姓加在一起,都不一定打得过一个真正的强者,这还是在不考虑这一万个百姓士气如何的情况下。 当然,可能会有人觉得真正的强者应该也看不上这点土地了,但是强者底下那些人需要啊,强者修炼也要钱啊! 所以其实这个世界上,土地兼并最严重的其实是那些宗门。 这些问题涉及太多,秦梓也很难理清,同时也懒得管,跟着几个极有可能是黑户的家伙继续吹了会儿牛,骂了会儿狗官,就暗暗把话题扯了回来,最后又扯到他最关心的话题上面。 “唉,这世道,平头百姓真的是没法过了,老乡,我可是听说云州有叛军的,我这一路上走的小心翼翼地,甚至不小心和友人失散,倒是侥幸没遇上叛军,你们平时怎么说,会不会有那些匪兵抢掠?” “叛军?”老汉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似乎一时间还无法理解秦梓在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秦梓在说什么,连连摆手道: “哪有什么叛军啊,俺们平时日子就过得够苦的了,要是还有什么劳什子叛军,那哪能活得下去啊!” 这时,另一个年轻点的汉子却突然插嘴道: “七叔,这事你还有所不知,俺前段时间在城里的时候,听说书先生讲过,好像确实是有叛军的。不过王公子,七叔说的也对,俺们这平时日子已经紧巴巴地过了,要真有叛军,那哪能活得下去了。” 秦梓闻言偏过头,笑眯眯地打量了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那汉子反倒是被他这么一看,有点羞愧地低下头。 周围的庄稼汉,听到他的说法,也不论真假,纷纷跟着说道。 “是啊是啊,如果真有什么叛军,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怎么过得下去啊!” 秦梓也点头表示同意,懊悔地称自己就不该听那些人瞎说,害得他与友人分散! 汉子们也纷纷表示赞同,并与秦梓一起声讨那些喜欢危言耸听的人。 又聊了几句,最开始的那个老汉看了看天,估摸了一下时间,开始驱赶周围的人。 “好了好了,聊几句就行了,还想在这块一直吹下去?人家王公子要到城里去呢,都散了吧!“ 老汉明显还是有点威望的,听他这么一说,周围的汉子也纷纷散去。 秦梓依旧是那样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不阻止,也不帮忙。 等周围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被称为七叔的老汉才调过头,用一种讨好的语气说道: “王公子,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您赶紧上路吧,乡下的路不比城里,难走的很,您现在出发,应该能赶在天黑之前到城里。” 秦梓自然从善如流的答应了,又与老汉讨了口水,便带着木木上路了。 …… 等走出汉子们的视线范围,木木一蹦一跳的跟上秦梓,拉着他的袖子问道: “公子公子,你刚刚都在干什么呀?” 秦梓转过头,看着她:“你觉得呢?” 木木闭着眼睛,嘟起嘴吹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哦,我知道了,你是想问那个什么,叛军的消息!” 秦梓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那你现在是不是放心啦,那些叛军好像不在这里了,应该是跑走了吧,毕竟刚刚那些人好像真的不知道叛军的消息。” 秦梓却摇了摇头,一边赶路一边说道: “他们要是劫掠百姓我反而不那么担心,怕就怕他们没有。” “刚刚那个说听过听过叛军消息的人,你仔细想想他的穿着,像是那种有钱去茶楼的人吗?” “我虽然也没去过茶楼,但大概还是知道,这些农民进城,大多是要赶着时间购置物件回家的,这些人可没有闲钱去茶楼听说书。” 木木听着点了点头,“他刚刚是有点奇怪,可是也不像是什么坏人啊。” 秦梓略显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之前就有些奇怪了,现在看来,木木应该是真的对人心的感应十分敏锐。 “嗯,他应该只是在外面听到了几句,刚刚那么说,只是想吹吹牛罢了。” “云州一共就那么点大,即使是叛军部分在境外,也不会太远,毕竟外面都是大山,那么云州百姓怎么会没听过呢?” “只能说明这些叛军一定不简单,至少不是那些普通的叛军。” “至于到底是他们已经完全掌控了云州,还是背后另有阴谋,这些就等我们到了吉川镇再看看吧。” 木木闻言就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而是向他询问人间有什么好玩的。 毕竟对她而言,在漫长的岁月中,王朝的更替不过须臾,实在是不值得她有多在意。 反倒是秦梓,回答木木的话时,还有些心不在焉,他可还没有忘记,当年杀死他父母的那股,训练有素的“匪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