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绵延数十万里,贯穿燧、楚两国,群山巍峨,峰高壑大。 山脉深处,有一村落名永乐。 清晨,朝霞灿灿,给山野田间镀上了一层碎金,氤氲的日光洒下,让这寒冬多了些许暖意。 篱笆围着三间土胚房形成的院子里,有一着粗布麻衣的老者,唤作风奇,正将一个个装着草药的簸箕摆开。 不多时,门口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奇爷爷,族长爷爷喊你去一趟。” 一个拖着长鼻涕的五六岁孩童趴在门口,只探了半个脑袋,似乎不敢迈进院子一步。 风奇抬头,显露出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庞——本就面目丑陋皱纹如沟壑,又添道疤痕从嘴角一直延伸到耳根,骇人至极! 孩童确认‘奇爷爷’听到了自己的喊话,抖了个机灵,‘滋溜’一声将流至上唇的鼻涕吸回,扭头便跑。 风奇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低头继续挑捡了会草药才转身往屋子里面走,经过正厅来到东侧的里屋门口,掀开帘子,往床榻上瞧去。 那里躺着一个少年,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白净,稍显稚嫩却破具英气,正是被雷电劈昏过去的钟延。 当时外出归村的风奇,正好远远看到钟延被雷劈的一幕,上前查看得知并未死去,便带回了永乐村。 到现在,已然过去七天。 瞧了一会,见钟延似乎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风奇便转身离开。 而就在风奇走出院门的那一刻,床榻上的钟延睫毛微微颤动,伸手遮挡住从纸窗透进来的光线,睁开了双眼。 “没死?我......” 刹那间,钟延还没来得及感知身体状况,大脑里面便有一股刺痛感袭来,整个脑袋胀得欲要炸裂开。 “第三仙战、墨仙尊、十绝困仙阵、飞仙星......” 纷杂的记忆汹涌,不堪重负的大脑陷入混沌,钟延再次昏迷过去。 不多时,他扭曲的脸庞逐渐恢复正常,慢慢出现各种各样的表情。 或激动兴奋、或惊疑不定、或惊恐万状...... 钟延沉浸在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当中。 异常清晰,清晰到如果他想,可以细数出自己膝盖以下的腿毛有多少根。 也很精彩,精彩到比一部千万字的都市多女主言情装杯打脸暴爽的网络小说还要来得让人欲罢不能。 梦里,他成了第三者...哦,是以第三者的视觉,感同身受地见证了另一个自己的奇幻穿越之旅。 其过程就像在打闯关游戏一样,一次次倒下,一次次在起点复活。 凭借着前一次积累的经验,一步步走得更远。 而故事的开局,和他穿越过来的情景一模一样! 在同名少年尸体上借尸还魂,反杀、摸尸、远遁、遭雷劈、被救......然后苟到一百零八年后凉凉。 第二次荒野复活,这次出了点意外,凉得更快,刚刚过十年就成炮灰送了人头。 第三次,总结经验仔细谋划、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一直坚挺到第五百年才被一只妖狐榨成干尸。 虽然有点惨,却也能接受。 毕竟,临死前还体验了一把曾经面对显示器一度渴望过的滋味。 第四次、第五次...... 这样带着经验、记忆复活的闯关手段来源于一面罗盘,是随着他一起从原来世界穿越过来的。 总共能复活九次,相当于有九条命。 而梦境中的场景已经去到第五次,到了第一千三百个年头,还在继续。 ...... 永乐村最东边,依山而建有一座石殿,屹立于千篇一律的土房与木屋之间,异常显眼,乃是村中重地,内设风氏祠堂。 风奇一路走去,面无表情,即便不时有村民开口打招呼,也毫无回应。 村民对于他这状态早已习惯,依旧目露尊敬,没有丝毫不满。 倒是一群嬉闹玩耍的孩童,远远见到就一哄而散,皆惧于他那丑陋恐怖的面容以及平时的不苟言笑。 不少孩童幼时都曾被他吓哭过留下了心理阴影,大人也常以‘送去和奇爷爷睡’来威胁不听话的顽童。 对此,风奇内心毫无波动,却也实属无奈,他这副与生俱来的尊容,别说小孩,就是许多青年都不敢直视。 入得石殿,是个十分宽敞的大厅,上首坐着一白眉老者,正是永乐村的村长,也是风氏族长,风阳。 堂下站着一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白袍素净,温文儒雅,是风氏年轻一辈的风北。 “五爷爷!”风北朝风奇行礼招呼。 风阳也随之睁开了眼睛,目光炯炯,“那孩子还没有醒来?” 风奇摇头。 风北接话道:“昨日下午有两人来村中打听最近是否见过一少年,根据描述应该就是您带回来的那个,人已经被我打发走了。” 风奇看向他。 风北继续道:“我怀疑那两人是‘噬魂’组织的人。” 听到‘噬魂’二字,风奇才有所反应,眼神稍一诧异,然后嘴角露出讥诮之色,“躲在地底的无胆鼠辈而已!” 上首风阳眼皮一抬,对风奇的评价不置可否,另说起一事,“前日我心绪不宁,偶有所感卜了一挂......乾朝将倾,恐怕我风氏不能再置身事外,要牵扯进去了。” 大乾皇朝是青灵界第一也是唯一皇朝,九州共尊,自万年前立朝以来一直绵延至今,不管各诸侯国之间如何征伐,都没能动摇其根本。 如今听闻皇朝将裂,风奇也不由得内心一惊,更是不解为何向来不问世事的风氏会受牵连。 即便风北第二次听到也面色凝重,蹙眉道:“乾皇室只知一味强加税贡,对各国战事置之不理,近百年更是愈演愈烈,几乎每天都有战争,凡人修士皆不得安生,覆朝是迟早的事情!” 风阳:“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我风氏一直偏安一隅隐世不出,现在又如此卦象......” 顿了下他又道:“最近村里都没发现什么异常,除了你带来的少年,再加上其可能与‘噬魂’组织有关......你仔细说下那天的情况。” 风奇将当时救下钟延时的情景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风阳听完,捻须思索,沉吟道:“被雷霆追着劈?” 少许,风阳袖袍一摆,转身往外走,“去看看!” 一炷香之后。 三人来到钟延所在的屋子。 风阳看着床榻上紧闭双眼、表情频繁变化的钟延,开口问到:“这个情况什么时候开始的?” 风奇摇头,“我走的时候还没出现。” 风北猜测道:“可能做噩梦呢。” 风阳坐到床沿,在钟延身上摸捏一番,又翻开眼皮瞧了瞧,“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身子骨有点虚。” 犹豫了下,风阳以神识探查钟延的识海,不料刚一接触立马被反弹开,跟着身体都是一震。 三人惊疑不定。 风北急问:“爷爷,怎么回事?” 风阳摇头,“可能是识海里被人下了封印禁制,此人修为极高......” 风北:“难道那卦象真的跟他有关?” 风阳默然片刻,挪身上榻盘膝而坐,袖袍一挥,正前方便出现三枚悬空的古铜币。 他双手虚合闭眼凝思片刻,然后飞快打出一连串的玄妙法诀。 顿时,三枚铜钱颤动,接着急速旋转起来。 风奇和风北目不转睛,直直盯着。 风阳一套法诀打完,右手食指往前一指,睁开眼睛,却并没有看到卜算的正常情况。 铜钱依旧在转,从之前有序的轨迹变得杂乱无章。 风阳凝眉,看着失去控制的三枚铜钱面色凝重,运气打了一套更加复杂的法诀。 就在最后一步抬手一指的关头,风阳脸色剧变,“噗”地一口老血喷出,仰天栽倒。 “二哥!” “爷爷!” 风奇和风北大惊,快速上前查看。 风阳却是强撑起身,摆了摆手,重新盘膝坐下,闭目调息。 风奇和风北对视一眼,齐齐扭头看向落在地上的三枚铜钱,均已出现裂纹,顿时骇然。 约莫两炷香之后,风阳睁开眼睛,长吐一口气。 风北上前一步问到:“爷爷,您没事吧?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要知道,风氏卜算之术在燧、楚两国,乃至整个青灵界都是一绝。 找风氏卜卦就没有不准、不应验的,像钟延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 “不可算......” 风阳喃喃,内心掀起滔天巨浪。 算不出来和不能算完全是两个概念。 什么样的人不可算? 对于这一点,风阳自己也无法妄下论断。 但毫无疑问,钟延身上藏着天大的秘密,不容窥探。 卜卦本就是‘窥视天机,有违天道’折损寿元的事情,而今他更是遭到反噬而深受重伤。 其中深浅,可想而知。 “不可算......”风奇和风北低声重复的着,都在思考这代表的可能性。 见风阳一脸凝重久久不语,风奇开口:“二哥?” 风阳深深地看了钟延一眼,说到:“等他醒来你尽快送他离开......另外,找人去查查他的具体身份。” 三人一起出了房间,来到院子。 风阳仰头看向天空,似自言自语道:“世乱已久,风氏怕是真的无法再置身事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