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边的老鸨子显然没有发现这里的情况,她还在悄悄观察杨小公子的反应,继而挑眉笑道:“可好?” 杨小公子根本没听见老鸨子的话。连理枝已夺走了他的所有注意力。即便是有人要在此时杀他,恐怕也容易的很了。 连理枝抿唇,有些羞涩的垂下头。 老鸨子不知何时已来到连理枝身边,笑道:“各位大爷,这便是我们倚红楼新来的头牌儿,连理枝姑娘,今日是连理枝姑娘的开苞之日,哪位大爷出手阔绰,我们连理枝姑娘,就跟哪位大爷共度春宵嘞~” 话音未落,台下的男人们已然哗然一片,即便有些人已经听到了红袖香说的话。但他们不在乎。 这里的女人于他们而言都只是玩物,一个玩物,又有谁在乎她在来这里之前是什么样的呢? 这是不公平的,但这个畸形的社会本就如此。 “我出一百两!” “一百两还好意思喊出来!?我出两百两!连理枝姑娘选我吧!” “我呸!我出两百一十两!连理枝是我的!” …… 连理枝在台上看着,目中似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转瞬即逝。她勾唇轻笑,笑意浅淡。 台下的人一见这笑,争得愈发脸红脖子粗,看起来就要打起来了一样,有些人已开始互相推搡。 “唉,各位不必争了。在下出五十两。” 台下一阵嗤笑。 又听那人继续道:“黄金。” 这话的人正是杨小公子。 现在他已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连理枝的眸子,道:“在下愿出五十两黄金,换与连理枝姑娘一夜情缘。” 红涧咬紧下唇,狠狠瞪了连理枝一眼没说话。 绿刀惊讶的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公,公子?您,您确定吗?” 杨小公子看也不看她,只点点头:“不曾有片刻迟疑。” 老鸨子已乐开了花,拍手笑道:“这位公子好眼力,连理枝姑娘可是我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最漂亮的美人儿了!哈哈哈哈哈哈!” 连理枝淡淡望了杨小公子一眼,又垂下眸子。抿紧唇,双手暗自攥紧衣袖,却又无力的放下。 绿刀得到肯定的答复,只好双手颤抖的从怀中拿出沉甸甸的钱袋子,结了许久才解开袋子上系的结儿。 每个人都忍不住探头去看那钱袋子里究竟有多少金银。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彻底傻眼了。 那钱袋之中哪有白银?那里面赫然是一大摞金灿灿的金叶子! 灯火辉映,金叶子的光芒愈发刺眼。 老鸨子的眼睛也仿佛闪耀出了金叶子的光芒。她跌跌撞撞的从台上下来,弓着身子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金子,那模样简直恭敬的就像从皇帝手中接下圣旨一般。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口中言谢,眼神却一直没离开金叶子,她笑着,脸上的褶子仿佛也在笑,甚至每根头发丝儿都在笑,“公子请随奴家来,奴家定会给公子安排一个清净绝不会被打扰的好地方。” 她口中的好地方,是倚红楼后的贵宾雅阁。一般能来到这里的大多都是皇亲贵胄,或是富可敌国的商贾云云。 这贵宾雅阁有单独的小院,前厅的嘈杂已完全被隔离在院墙之外。院中栽中的茶花此时正当花期,粉红、深红、玫瑰红、紫、淡紫色的花朵儿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娇羞可爱,又如月下含羞的美人儿,在痴痴盼着情郎的归来。 幽香四溢,闻起来仿佛美人身上的胭脂味,混杂着风中淡淡的酒香,令人如痴如醉。 老鸨子在前面挑着灯笼,火红色的灯笼。灯光也是喜庆的颜色,在这子时夜半,竟显得有些说不出的暧昧。 红色,本就是暧昧的颜色。 贵宾雅阁的小楼上同样缀着红纱。红纱在风中漂浮着,温柔的像情人的手,月光柔柔的,和暧昧的灯火的颜色融为一体,金黄色的,泛着红色的光晕,温暖的如同身在梦中。 老鸨子将他二人带到了三楼。她说三楼的屋子最宽敞,最豪华,同样也是最安静的,绝不会有人打扰。不仅如此,敞开窗户还能远远望到这里有名美景,玉阶台。 玉阶台其实只是一建在海边用来供贵族观海的四方平台。它之所以闻名,乃是因为这玉阶台整体皆是由白玉雕刻而成,上嵌有珍珠数万颗,且栏杆之上镶满黄金,平台四角的栏杆上各刻出了一朵涌起的浪花,上面还托着一颗碗口大的夜明珠。 一颗夜明珠已是罕见,而玉阶台上却整整有四颗夜明珠!而且俱是当世珍品!玉阶台之造价,可想而知。 杨小公子心中想的却不是玉阶台,而是十五月圆,玉阶台上的“牵丝傀儡师”。比起玉阶台,他倒更希望见到这个人。毕竟人是活的,台是死的。 人如果一时见不到也许就会错过,而台却不同。除了人为把它拆了,它永远在那里停留,在它应该存在的地方。 2. 杨小公子在床上。 斜倚。 他喜欢这个姿势。既轻松又舒服。 连理枝在为他斟酒。 美酒。 美人斟的酒即便不是多么名贵的酒,那它也同样是美酒。喝起来的味道就不一样。 就像你喜欢的人给你唱歌和你不喜欢的甚至讨厌的人给你唱歌,不管怎样你总会觉得喜欢的人唱的是最好的。 这就是人的本性。 喜好憎恶好像永远都能左右人的判断力。从而变得不再理智,甚至有些盲目的去选择自己所喜欢的一方是对的,是最好的。 所以保持理智的最好办法就是控制住自己的心。不去好感任何一方,做出的选择才是真正客观。 杨小公子的理智还在,他一向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心,他知道,能够控制住自己心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强者。 连理枝看着他,看了许久。 月不知何时已躲进云彩背后,屋子里也暗了一些。 灯火摇曳。 火花的影子倒映在墙上,欢快的跳跃着,说不出的诡魅。 连理枝咬了咬下唇,低声下气道:“这位公子,您,可以不可以,不要碰我,也不要告诉聆妈妈……如果,如果不可以的话,我,我有钱,我可以给你钱!请您,不要碰我!” 她突然抬起眸子,目中的恳切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倔强的神采。 她口中的聆妈妈自然就是倚红楼的老鸨子。 杨小公子看着她的眼睛,神色怔了一怔,继而又斜倚在床上,眼睛微眯,似笑非笑道:“姑娘又能给我多少钱?五十两黄金?还是更多?” 连理枝咬紧下唇,垂眸,静默片刻:“不,我不能给你更多。我是说,我一时不能给你更多。但,我会慢慢给你,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不碰我的身子。” 她终于扬起了头,像梅花在风雪中骄傲的绽放开来,散发着诱人的暗香。 杨小公子闻言,孩子似的抿了抿嘴角,话锋一转道:“倚红楼里人很多。” 连理枝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她很聪明的选择闭紧了嘴巴,没有搭话。 杨小公子继续道:“人多嘛,嘴就杂。” 连理枝安静的听他说下去。 杨小公子忍不住笑了。他的笑天真的有些像孩子,他一向都像个孩子,也许是性格,也许是相貌,当然,如果忽略掉他腰畔的无鞘短剑的话。 他笑意淡了些,眸子却还微微眯着,像星星,像月亮,带着朦胧的光芒,朦胧的笑意。 连理枝突然明白了。 她也笑了,笑容淡淡的:“嘴杂了,消息就多了。公子想问什么,直说便是。” 3. 连理枝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至少杨小公子认为她是的。 她懂得在倾听的时候选择沉默,同样也懂得在该开口的时候一语中的。 杨小公子轻抚腰畔短剑,笑道:“连理枝姑娘是个聪明人。” 连理枝摇了摇头:“奴家虽愚笨,但却身在风尘。” 杨小公子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他看着连理枝,孩子气的眨了眨眼睛:“连理枝姑娘这话在下却有些听不懂了。” 连理枝微微一笑:“就如公子,身在江湖,身不由己。愚笨之人,岂能活到今日?” 杨小公子终于懂了。 他笑了,苦笑。 笑罢,才道:“不知姑娘可知江湖事?” 连理枝道:“风尘也算半江湖。” 杨小公子继续道:“不知姑娘可知道‘牵丝傀儡戏’?” 连理枝蹙了蹙眉:“哦?可是所谓的‘傀儡戏法’吗?奴家幼时跟随爹爹曾见到街头的江湖艺人表演过。” 杨小公子点点头,又摇摇头。 连理枝道:“公子这是何意?奴家说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杨小公子道:“对,也不对。” 连理枝垂眸:“这下奴家却更是迷糊了。” 杨小公子道:“姑娘所说的‘傀儡戏法’不过是人们用来娱乐的江湖艺人的小技艺罢了。” 连理枝目光一闪:“那公子所说的‘傀儡戏法’又是什么呢?” 杨小公子沉声道:“在下所说的‘傀儡戏法’可是用来杀人的。” 连理枝一怔,旋即笑道:“公子莫要诓奴家,‘傀儡戏法’不过是人操纵木偶表演罢了,又怎能杀人?那木偶难道还能活了不成?” 杨小公子摇头笑道:“木偶自然不能杀人,但操纵它的人却可以。” 连理枝眨了眨眼睛:“哦?” 杨小公子继续道:“如果操纵的木偶不是‘木偶’,是不是就可以杀人了呢?” 连理枝道:“不是木偶又能是什么?” 杨小公子道:“活人。当然是活人。” 连理枝惊讶道:“世上哪有人可以将活人操纵于股掌之间?” 杨小公子叹息道:“也许只有一个人。” 连理枝想了想,说道:“牵丝傀儡师?” 杨小公子点头:“不错。除了他江湖中再没有第二个人。” 连理枝道:“他现在在哪?” 杨小公子无奈道:“我若知道他在哪里,我此时此刻就不在这里了。” 连理枝道:“公子不在这里又会在哪里?” 杨小公子道:“也许已经死了。” 连理枝又皱紧了眉头:“为什么会死呢?” 杨小公子凝眸看她,她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初懂人事的小孩子,满脑子都是问不尽的问题。尽管这些问题有可能会有些稀奇古怪,但作为大人也是会尽力回答的。 杨小公子就在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在下本身就是来找他送死的。” 人又怎会送死呢? 杨小公子好像已经想到连理枝接下来要问的问题,没想到她竟然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