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 自述
我张承出自铁匠世家,从祖父起,便为朝廷打造兵器,深得朝廷赏识。 只是我的天赋太差,不说祖父和父亲,就是兄长的锻造水平,也远胜我许多。 按父亲的意思,将来会是兄长继承家业。 而我,能做的只是给兄长打下手。 对此,我从来没有怨言,因为我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哪怕再勤勉,这辈子也不可能赶得上兄长的脚步。 但,天有不测风云。 兄长未及二十,遭异兽祸乱殃及而亡。 张家的手艺只得由我传承。 我明白自己没有天赋,但为了不让父亲失望,我放弃了一切妨碍锻造的爱好,全身心投入到提升自己的技艺上。 但父亲终究是因为兄长的死,郁郁寡欢,未能长寿。 此后,也许是已经习惯,也许是真的醉心于锻造,我变得越来越孤僻,就连妻儿都受不了我的脾性,搬了出去住。 我的这一生,注定只为锻造而活。 每一把出自我手的兵刃,虽说不上神兵利器,但都倾注了我的心血,至少不会有什么缺陷。 可有一天,府衙的柳大人突然单独把我叫到了一旁。 说是要在锻造兵器上削减些经费。 我再如何醉心于锻造,也不会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我拒绝了。 不是为的什么正义,只是我的手里,容不得出残次品。 出乎意料的是,柳大人竟然没有再逼迫我,也没有将我替换掉。 我以为他是个好人,不过是一时糊涂。 然而,第二天,我收到了一封信,上面只留了个地址。 那是我妻儿的住处。 柳郅,他竟以我妻儿作要挟! 也正是因为这封信,我才意识到,在我的人生中,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我妥协了。 如柳郅所愿,我分批次锻造了大量的残次品。 讽刺的是,锻造神兵利器我没有天赋,确在造假上悟性极高,轻而易举地便造出了一批连同为铁匠的同僚都难以察觉的劣质兵器。 但每锻造出一把劣质兵器,我心中的不适感便越重,后来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于是,我提出了退出的请求。 柳郅依旧没有阻拦我,只是让我保密。 可我没想到,这道貌岸然的小人所说的,让我保密的手段,是派人来杀我! 我只是个铁匠,不会什么武功,面对刺客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一刀封喉,血溅熔炉。 我以为我要死了,没想到,几代人使用的熔炉历经数百年,竟然有了灵性,让我以全新的姿态重生。 虽然不死,但这副身体,已经不是人族。 既非人,便不必行人之道。 我要复仇,要让柳郅血债血偿! 当晚,我潜入了柳郅家中,在动手之前,却得知了他所作所为,皆为救女。 这样的人,不会拿我妻儿作为要挟,也不会出尔反尔,答应让我抽身离去,又派人杀我。 即便真是他所为,此仇,真有报的必要吗? 杀了他,我也不能恢复人身。 我的妻儿,早已不在乎我这人,可柳郅的妻女在乎他。 所以,我潜入武库,将那些劣质品毁了。 一是因为我手下容不得出残次品,二是替柳郅解后顾之忧。 …… 方末听完了张承的自述,问:“我身上的刀,并非你所铸,你也要毁?” 张承喃喃道:“我看不这等废品留存于世。” 方末闻言,从吊坠中取出了随手买的那把佩刀。 一见到这刀,张承又是一阵挣扎,像是看到了仇人般。 “你有没有想过,你觉得它是废品,可能也是某个铁匠倾注心血打造出来的?只是限于天赋,无法造就你眼中的合格品。就像……你也打造不出父辈们所出的好兵刃。”方末道。 张承哑口无言,低着头陷入天人交战,好一会后抬起头来,苦巴巴地说了句:“道理我懂,可我就是忍不住,你快快把它收好。” 这么看来,张承并非异兽附体,也没有什么大的危害。 顶多就是见到品质差的兵刃,便会将之毁去。 可惜了……方末心中暗暗想道。 但问题是,到底是谁害的他? 这就要问柳郅了。 只是这件事,张承本人好像都没有要查下去的打算,方末是局外人,就更不会插手了。 方末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床头的架子上,原本放着的是什么?” “哦,是这个。”张承指了指腰间系着的玉牌,“我儿即将成年,原本打算等他生日送给他的,可还没等到那天,杀我的人先来了。变成了这副模样后,我想起来,就趁着夜晚回了自己住处,将它拿走。” 这种玉牌并不罕见,是大夏普通人家男子成年时的常见礼物。 原来是张承自己拿走了。 说到这个,张承道:“说起这个,能否求你一件事……这玉牌,你帮我送给我儿。我这模样,也不好见他。你就说,是我失踪之前,就拜托你的事。” 这对方末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可以。他什么时候生日?” “谢谢……就在今天。” 既然张承并没有什么大的危害,方末也就解除了天锁困阵,接过对方的玉牌。 问了地址后,方末看了眼天色,不算太晚,但也不早了。 于是他立即动身,前往张承妻儿的住处。 有点偏僻,是个人迹罕至的区域。 不多时,方末找到了地方,轻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子,应该就是张承的妻子了。 “请问有事吗?” 方末瞥了眼躲藏在暗处的张承,对她行了一礼,道:“张承在失踪之前,托我在今晚来此送一件东西。” 说着,他将那块玉牌捧在手心,送到了对方眼前。 张承妻子看到玉牌,掩面而泣。 半晌后,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失礼了,还请稍等。” 说完,她转身进了屋,把一个略显青涩的少年推了出来,道:“你爹没有忘记你的生辰,记得你的成年礼。这玉牌,由你来收下。” 少年看了眼玉牌,固执地转过头去:“娘已经给我准备了玉牌,我不需要第二块,我也没有那种父亲!” 张承妻子张了张嘴,想要训斥,又不忍心,只好从方末手中接过了玉牌:“多谢。今日我儿生辰,做了些菜,虽然不算多好,但尚能入口,若不嫌弃,还请进屋吃顿饭。” 方末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做完这事,他便离开了。 跟着他离开的,还有张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