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才算得诡异?”燕离很快想到了那个鬼魂一样的男人。 “诡异就是违反常理,比如说有没有人出现在你的房间?”苏叶道。 燕离叹了口气道:“如果有,那我此刻岂非已是个死人?我还不想死,自然也没有人能让我违反禁令。” 苏叶清脆地笑起来,回头瞟了他一眼,说:“我是说,那是个像鬼魂一样的男人,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地方能阻挡鬼魂的入侵。所以老鸦的禁令,他不包括在内。他如果对你说了什么话,你千万不要信。” 燕离笑道:“我如果见到这种人,我一定连他半个字都不信。” “你看起来可不是这么听话的男人。”苏叶笑道。 燕离道:“那只因为你会说话,我喜欢听你说话。” 苏叶又笑起来,眼睛弯弯像个可爱的月牙:“你拐着弯想打听这个地方的秘密,还是想知道老鸦设宴的用意?” 燕离笑了。他笑的意思,大概就是不加以否认,而且二者都有。 苏叶道:“我也只不过才来了几年,知道的并没有比你多多少。如果你想知道老鸦设宴的用意,那就是我们这里的人,都或多或少受到过道庭的迫害,其中以老鸦为最,所以他很佩服你的事迹。” 看来燕离只不过来了一个晚上,就没有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他的事迹了。他不禁暗暗苦笑起来,不知该责怪苏叶多嘴,还是要多谢她替自己扬名。 “你是不是在心里怪我?”苏叶仿佛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脆生生地笑起来。“你要知道,在这里并不一定都只跟道庭结怨,也有些跟剑庭也有大仇,但如果他们知道你毁了五行院,就一定不会再迁怒你。” 燕离道:“那我倒是要谢谢你了。” “你当然应该谢我,我可是为了这事,一大清早就东奔西跑。”苏叶双手负在背后,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像一只可爱的百灵鸟,“如今你到了这地头,出是出不去了,不要做那等念想,倒不如沉淀沉淀心情,与我做个伴。” 燕离道:“那么你继续说,我继续听着。” 苏叶不满地道:“我已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燕离道:“我想知道莫古昨天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又为什么因为你偷袭我之后,就放弃了?” 苏叶走到一棵不知是什么树下,摘了片树叶在手里把玩。忽然叹了口气道:“你知道的已经太多了,只不过,你若一定要问,我还是可以告诉你。” “那么我洗耳恭听。”燕离道。 苏叶道:“莫古是个变态,大变态,他最想做的就是撕烂我的裤子,把我摁到床上。但是他不敢得罪我,因为老鸦很照顾我。” 通常一个女人说一个男人很照顾她,那意思有很多种。 燕离苦笑道:“你倒也不用那么坦白。” 苏叶朝他眨了眨眼,道:“我本来就是很坦白的女人,又恰巧是个很了解男人的女人。”看来她果然已是个女人,她的眼睛稍微地流露出些钩子般的媚意。 燕离又叹了口气,道:“真是巧得很,只可惜我并不想听有多少男人要脱你的裤子。” 苏叶笑了,笑得很欢乐的样子:“那么假如有人要脱你的裤子,你想不想听?” “这种事也平常得很,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燕离道。 苏叶更欢乐了:“假如要脱你裤子的是莫古呢?” 燕离叫了起来:“你说什么?” 苏叶嫣然道:“我已跟你说了,莫古是个变态,大变态。他不但喜欢漂亮的女人,还喜欢漂亮的男人。” 燕离连叫也叫不出了,过了很久,才试探着问道:“老鸦不管这种事?” 苏叶道:“他为什么要管这种事,这个地方本来就荒凉,本来就没有多少乐子,只要不闹出人命,只要你比别人强大,你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 燕离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也实在已失去了再问下去的兴趣。好在这条小路终于走到头了,走到头的意思,就是老鸦的那一幢“豪宅”已近在眼前了。他的目光很快又被二楼一个窗口吸引住。 豪宅的光更加明亮,燕离的眼睛终于看得更清楚了,那仿佛是用鲜艳夺目的黑色勾勒的女人。准确地说,那是黑绸窗帘一样的头发。是那个叫“白寡妇”的女人,他还看清楚了之前没看清楚的一样东西——那个女人的眼睛。 白寡妇的眼睛洞开着却没有眼睛,那儿只是两个凝固不动的黑洞,本该有的东西仿佛已燃烧成了灰烬。它呆滞而僵硬地守在理应射出光芒的地方却没有射出光芒。眼眶周围,裂开着蛛网般残旧的痕迹,让人能想象到它曾经被怎样暴力挖开过。 看到燕离被白寡妇吸引,苏叶板下脸,手中一片半枯半绿的叶子已当做暗器掷出去。叶子又快又狠又毒,快是因为肉眼几乎看不到,狠是因为划破空气,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毒是赫然朝着白寡妇的瞎眼招呼。 如果燕离不是就在旁边,他一定没有办法察觉到。没想到苏叶的暗器功夫如此了得,看来想脱她裤子的男人,首先要小心自己的命|根子。 白寡妇的嘴角微微一动,屈指一弹,那绿叶非但没有射到她眼睛里去,只见得波光一耀,绿叶竟原路返回去。苏叶吃了一惊,勉强躲开,跺了跺脚,已窜进豪宅不见。 燕离本想跟进去,突听白寡妇说道:“听说你很好看?” 他只好笑道:“倒也马马虎虎。” 白寡妇点点头说:“这世上好看的男人很多,但好看身上又带着传奇事迹的,就很不多见了。听说你本该在世界尽头?是怎么来到暗语之庭的?” 燕离含糊地应着:“我自己也稀里糊涂……” 苏叶突又出现在门口,生气地道:“喂,你还跟她多说什么,还不快进来?” 燕离朝白寡妇微笑着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对方能否感应到,但是面对一个被丈夫囚禁六百年,还能顽强活下来的女人,他不由得心生敬意。 苏叶更生气,又闪身不见了。 燕离只好自己往里面走。通过一扇桐木大门,拐过一个残破的照壁,眼前出现一个很古老的厅堂。厅堂非常宽敞,左右约莫各有二十来丈,稀稀落落摆了三十几张矮几,三十来张陌生面孔都已坐在那里,看到他进来,目光都移过去,意味十分的复杂。 其中有一道凌厉的目光,特别地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比血镰还年轻的年轻人,在这个不可能有好布做衣服的荒凉之地,他身上竟穿着一件月白细绢大袖袍服,在满堂宾客里面宛然鹤立鸡群,格外地突显出他的尊贵来。 他面前的矮几上横着一柄古剑,以燕离的经验判断,从上面的纹路以及缭绕着若有若无的剑气来判断,那必是一柄曾经纵横天下的名剑,而且品级必定在法器以上。一柄法器,就那样大喇喇放在桌面上,似乎在炫耀,似乎又不是。 年轻人的眉目很俊,但不知为何,看燕离的眼神格外透露着一股子厌恶。燕离很快已明白为什么了,因为那年轻人偶尔瞟向苏叶的眼神,带着很明显的爱慕。 “你就是燕离?”年轻人冷冷说道,“我叫胡为,胡作非为的胡为。听说你杀死了五行院的掌教,那个人我见过,是个鼠辈,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燕离笑道:“说明不了什么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什么?”胡为显然被绕得一愣,旋即沉下脸来,要给一个下马威。这样想时,他的身子已离席,对那古剑动也不动,双手骈指为剑,剑气纵横成一张网,向燕离招呼过去。 燕离也骈指为剑,人也动也不动,也不知怎么就掠过剑气网,一指要点在胡为的咽喉。胡为冷笑一声,在空竟生生扭转身子,一道剑气划了个诡异的弧度,往燕离的后背招呼。 修行者的身体太脆弱了,根本沾不得一点剑气。燕离还是动也不动,但是他的剑气却先一步划在胡为的身上,仿佛早已洞察了他的落点。胡为惊叫一声,亏得身法高明避开要害,人已如惊弓之鸟窜回到原位,抓着那柄古剑愤恨地盯住燕离。 神境的气息在大厅涌开,古剑出鞘,强烈乌光照出满堂魑魅魍魉,各各惊恐躲避,剑光如山洪奔泻,朝着燕离浩浩荡荡而去。大厅在强烈的剑势挤压下,竟反而显得小了。 燕离仍是半步不动,双手已虚摆了横剑格挡的动作,只见得山洪般的剑光遭到疯狂的吞吸,就在这个相对于修行者斗法而言逼仄的小空间里,形成了龙吸水般的壮观场景。 呛锒! 深黑色的剑光如斜月般斩去。 胡为只来得及收剑格挡,亏那古剑似乎镌有防护符箓,才没有被当场斩成两半,只控制不住摔飞出去,撞断了两根柱子,摔在墙角生死不知了。 大厅里三十多个人,却没有一点声音,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三十多人的眼睛,都在瞪着燕离,脸上都带着种奇怪的表情。